第12節

屍體的臉朝下後,提取指紋來很容易。史達琳曾作好了最壞的準備——可是那些麻煩討厭的、需要細心從事的注射方法,或是那橡皮護指套,一樣也沒用得著。她在薄薄的卡片墊上提取指紋,卡片墊用形狀如鞋拔子一樣的一個裝置固定住。她又提取了一對腳印,以防萬一他們只有醫院裡嬰兒時的腳印做做參考。
雙肩高高的地方兩塊皮不見了,留下兩個三角形。史達琳拍了照。
「再量量大小。」克勞福德說,「他在剪開那個艾克倫女孩的衣服時,把她人也剪傷了,不過是一點點碰傷,可當他們在路邊找到她的襯衣時,發現襯衣上背部一個口子與這剪傷的口子相一致。這可是個新情況,我還沒見到過。」
「她的小腿肚後面看上去像是有塊燒傷。」史達琳說。
「老年人身上那樣的東西很多。」拉瑪說。
「什麼?」克勞福德說。
「我——說——老——年——人——身——上——那——樣——的——東——西——很——多。」
「我剛剛聽得很清楚,我是想要你解釋一下,老年人怎麼啦?」
「老年人過世時身上蓋著個熱墊,即使並沒有那麼燙,可人死後還是給燙傷了。人死時只要身上有塊電熱墊就要被燙傷的,底下沒有循環了嘛。」
「我們請克拉克斯頓的病理學家驗證一下,看看是不是死後弄出來的。」克勞福德對史達琳說。
「汽車消音器,很有可能。」拉瑪說。
「什麼?」
「汽——車——消——音——汽車消音器。一次比利·皮特裡被人開槍打死,他們把他扔在了他汽車後面的行李箱裡。他老婆開著車四處找了他兩三天。人家把他弄到這裡時,汽車行李箱下面的消音器發熱了,燙得他就像那樣子,不過燙在臀部就是了。」拉瑪說,「我是不能把食品雜貨放汽車行李箱的,它化冰淇淋。」
「那主意好,拉瑪,我倒希望你能為我工作。」克勞福德說,「在河裡發現她的那些個夥計你認識嗎?」
「是加博·富蘭克林和他的兄弟布巴。」
「他們是幹什麼的?」
「在友愛互助會打架,尋人家開心,人家又沒惹他們——有人整天看那些剛剛失去親人的人,看得都疲了,稍微喝了點酒就來到這友愛互助會,他就給你來這『坐下,拉瑪,彈《菲律賓孩子》』。老是讓人在那架破舊的酒吧鋼琴上翻來覆去地彈《菲律賓孩子》,加博就愛幹這事兒。『哎,你不知道詞兒就他媽的造幾句嘛,』他說,『這次你他媽的給它弄點韻出來。』他從老會員那兒弄了張支票,聖誕節前後上退伍軍人管理局醫院戒酒去了。我等他上這驗屍台已等了十五年。」
「魚鉤扎出的洞我們要做血清試驗。」克勞福德說,「我給病理學家發個便條。」
「那些魚鉤相互挨得太近了。」拉瑪說。
「你說什麼?」
「富蘭克林兄弟把曳釣繩上那些魚鉤搞得太靠近了,這是犯規的,可能就因為這原因他們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報了警。」
「警長說他們是打鴨子的。」
「我就料到他們會對他那樣說。」拉瑪說,「他們會告訴你,一次職業摔跤比賽中他們還和衛星門羅分在一個車輪戰小組,同檀香山的健伍本卡公爵摔跤了呢!要是你願意,這話你也可以相信。抓起一隻裝石首魚的大袋,他們還會帶你去打鷸呢,如果你喜歡鷸的話。還會連帶給你一玻璃杯的彈子。」
「你認為情況是什麼樣的呢,拉瑪?」
「這富蘭克林兄弟是在控制著這曳釣繩,是他們這根曳釣繩上這些非法安上的鉤子,他們將繩子拉起來看看是否捕到了魚。」
「你為什麼這麼看?」
「這位女士還沒到會浮上水面的時候。」
「是的。」
「那麼,要是他們沒有在拉曳釣繩的話,永遠也發現不了她。他們可能是害怕地走開,最後才喊人來。我希望你們請漁獵法執法官來瞧瞧這事兒。」
「我也希望這樣。」克勞福德說。
「許多時候他們都是弄一部曲柄手搖電話機放在他們那蘭姆查傑牌車的座位後頭,就是不用進監獄的話,那可也是一大筆罰款啊!」
克勞福德不解地豎起了眉毛。
「電魚用的。」史達琳說,「將電線垂人水中,一搖曲柄,電流就將魚擊昏,魚浮上水面,只管舀就得。」
「對。」拉瑪說,「你是附近這兒的人嗎?」
「許多地方的人都這麼幹。」史達琳說。
在他們將運屍袋的拉鏈拉上之前,史達琳覺得很想要說點什麼,作個手勢,或者表示一下某種承諾,最後,她只搖了搖頭,忙著將那些樣本收拾好裝進了箱子。
和屍體在一起是一回事,不見屍體時的問題又是一回事。這一刻放鬆下來了,剛才所做的一切又回到了她的腦際。史達琳剝下手套,打開洗槽的水龍頭。她背對著房間,讓水在手腕上沖洗。水管中的水並不那麼涼。拉瑪邊看她邊出房間到了走廊上,他從做可樂的機器那兒弄了一聽冰涼的蘇打水回來,沒有打開,送到了她面前。
「不,謝謝。」史達琳說,「我不想喝。」
「不是的,把它放在你脖子那底下,」拉瑪說,「再放到後腦勺那塊小小的隆起的地方。冷東西會讓你覺得好受些,我就是這樣。」
等史達琳隔著拉好拉鏈的運屍袋把要給病理學家的備忘錄紮好時,辦公桌上克勞福德的指紋傳送器已在發出喀嚓喀嚓的響聲。
作案後被害者這麼快就被發現真是運氣。克勞福德下決心很快查明她的身份,並開始在她家周圍查尋綁架的見證人。他的做法給大家都帶來了不少麻煩,可是速度快。
克勞福德帶的是一台利頓牌警用指紋傳真機。和聯邦調查局配發的傳真機不同,這台警用傳真機與大部分大城市的警方系統是兼容的。史達琳彙集到一起的指紋卡幾乎還沒有干。
「裝上去,史達琳,你手指靈巧。」
他意思其實是:別弄髒了。史達琳沒有弄髒。將混成的卡片膠合到一起捲到那小小的捲筒上去很是不易。全國這時有六家通訊室在等待著。
克勞福德將電話打到聯邦調查局的電話交換台以及華盛頓的通訊室。「多蘿西,大家都在嗎?好的,先生們,往下調到一百二,要讓線條很分明清晰——各位查一查,是不是一百二?亞特蘭大,怎麼樣?好,給我圖像頻道……現在就給。」
接著,為保證清晰度,傳真機以低速度慢慢轉動,將這名死去婦女的指紋同時傳送到聯邦調查局以及東部幾個主要警察部門的通訊室。如果芝加哥、底特律、亞特蘭大或其他城市中的任何一個有與這指紋相吻合的,幾分鐘之內就將展開搜尋。
克勞福德隨後又將被害者牙齒及臉部的照片傳了出去;史達琳用毛巾把死者的頭部裹好,以防街頭小報又把這些照片搞到手。
他們正要離去,從查爾斯頓來了三位西弗吉尼亞州犯罪調查部的官員。克勞福德同許多人握了手,一邊將印有全國犯罪情報中心熱線電話號碼的卡片發給大家。見他這麼快就讓這些人進入一種男性情誼的模式,史達琳覺得很有趣。他們只要一得到點情況就肯定會打電話的,肯定會的。你可以打賭,也多謝他們了。她判斷可能也不一定是男性情誼:在她身上也起作用嘛。
克勞福德和史達琳隨那位代表駕車前往艾爾克河時,拉瑪在門廊上朝他們揮了揮手指。那聽可樂還相當冷,拉瑪把它拿進物料間去,同時給自己準備了一杯清涼的飲料。
第13節
「讓我在實驗室那兒下車,傑夫。」勞福德對司機說,「之後我要你在史密森博物館等著史達琳警官,她從那裡再回昆迪可。」
「是,先生。」
他們正逆著晚餐後的人流車輛,經過波托馬克河,由國家機場進入華盛頓市中心。
史達琳想,這開車的年輕人是敬畏克勞福德,所以開起車來過於小心。她沒有責怪他;克勞福德麾下前面有位探警,有一回將事情整個兒辦得一團糟,現如今到設在北極圈的遠程預警線那兒調查小偷小摸一類的事去了,這結果在學院已成了人們的一個信條。
克勞福德情緒不好。自從他將被害者的指紋及照片傳送出去到現在,九個小時過去了,她的身份依舊不明。他和史達琳還有西弗吉尼亞州警一道,在橋及河岸一帶干到天黑也沒有個結果。
史達琳還聽到他在飛機上打電話,安排一名護士晚上到他家去。
下了「藍色獨木舟」坐進這相貌平平的聯邦調查局轎車似乎出奇地安靜,談話也較容易了。
「把你提取的指紋送到情報處後,我就要通知熱線及潛指印描述符索引科。」克勞福德說,「你給我草擬一份東西夾入檔案。夾頁就行,不是302那種——知道怎麼做嗎?」
「知道。」
「比方說我就是那索引科,跟我說說有什麼新情況。」
只一會兒工夫她就將材料聚了起來一她很高興克勞福德在他們經過傑弗遜紀念碑時,似乎對那上面的腳手架感興趣。
潛指印描述符索引科在身份鑒定組的電腦上,將正在受調查的犯罪活動的特徵,與檔案上犯罪分子已知的一些痺性進行對照,當發現有明顯的相似點時,電腦就會提出意見說誰是犯罪嫌疑人並提供其指紋。接著,再由人工操作將檔案中的指紋與犯罪現場發現的潛指紋作比較。野牛比爾的指紋還沒有取到,可是克勞福德想先作好準備。
這個系統要求陳述簡潔明瞭。史達琳力圖寫出幾句這樣的話來。
「白種女性,十八九歲或二十出頭,槍殺,下軀幹及大腿遭剝皮——」
「史達琳,他殺害年輕的白種女人,剝她們軀幹上的皮,這些索引科都已經知道了——附帶提一下,『剝皮』用『skinned』,『flayed』一詞不常見,別的警官可能不用,而且你也摸不準那該死的玩意兒是否能識別出同義詞。電腦已經知道他將屍體拋人河中,它不知道你這兒有什麼新情況。這兒有什麼新情況沒有,史達琳?」
「這是第六個被害者,第一個頭皮被剝,第一個雙肩後部被去了兩塊三角形皮,第一個胸部遭槍擊,第一個喉嚨裡有蟲繭。」
「你忘了還有扳斷的指甲。」
「不,長官,指甲被扳斷她是第二個了。」
「你說得對。聽著,在你給檔案補充的夾頁中,注意蟲繭一事屬機密,我們可以用它來排除假供。」
「我在想這事兒他是否以前也幹過——放個繭或者昆蟲。」史達琳說,「驗屍時是很容易疏忽過去的,尤其是驗浮屍。你知道,醫務檢查人員只看到明顯的死因,那邊氣候又熱,他們想看完就了事……這一點我們能否回頭再查一查?」
「一定要查也可以。你可以料定病理學家們會說他們什麼也沒有疏忽,這也是自然的,辛辛那提那個張三還是李四還在那冷凍室放著,我讓他們去看一看,可其餘四位都人土了。下令掘屍會驚擾大家。我們就曾掘過四個病人,他們是在找萊克特醫生看病期間死去的,為了查明死因,只好掘屍。我告訴你,這事兒很麻煩,搞得她們的親友很痛苦。假如一定得挖,我可以下令,但我們還是先看看你到史密森博物館後能查出什麼結果吧,然後我再作決定。」
「剝頭皮……也真罕見,不是嗎?」
「是的,不多見。」克勞福德說。
「但萊克特醫生說過野牛比爾會剝人頭皮的。他怎麼會知道的呢?」
「他不知道。」
《沉默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