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節


一聽這活計報賬,我便曉得準是被人給訛了,一頓八百多的飯菜我自然也是吃過的,但可不是在這種地方。我臨行之前,所帶的錢並不算多,先前的工資獎金,除了一半寄回了家裡,其餘的,連同小白狐兒的都分給了幾個犧牲兄弟的家人,而我則只留了一點兒費用,所以就算是我再不想惹事,卻也沒有多少錢給人這般坑,於是站起來的我卻反而坐會了椅子上,安之若素地拾起筷子,挑了顆花生嚼了嚼,然後笑著說道:「不錯,這秘製花生叫起來口舌生香,確實值這個價!」
胖子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我說道:「那是,咱店子也開了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是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我有些驚奇地問道:「開了這麼多年,也沒人管?」
胖子不說話,但是旁邊的夥計卻咧著嘴笑了:「這位大哥,您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我們孫爺的名字,那可是響噹噹的招牌,你可別說咱們欺負你,各人有各人的待遇,來而不往非禮也,咱這裡明碼標價著呢,你也別委屈,若是出門氣不順,出門直走兩百米就是派出所,你去那邊問問,看看有沒有人願意理你,能不能討回這個場子來?」
這夥計說得囂張,我表示明瞭,不動聲色地吃著花生米,而其他人便這般虎視眈眈地瞪著,我也不在意,笑著說道:「怎麼著,我還沒吃完飯呢,非要我先把錢付了不成?」
我說得鎮定,那胖子倒也不好緊緊相逼,只是乾笑道:「哪倒不會,咱這兒可不是什麼惡霸店子,沒有這規矩!」
我既然表現出願意認栽的意思,他倒也不好緊緊相逼,帶的人都散開一邊,遠遠圍著,防止我們跑開去,然而幾人剛剛一轉身,小白狐兒卻是腳一蹬,化作了一道白影,朝著後廚的方向衝了過去。她這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要曉得若是逃,自然是直奔大門口才對,結果沒留神就給她鑽進了去,那胖子一邊氣急敗壞地招呼手下幫閒過去堵住小白狐兒,一邊氣勢洶洶地走到我面前來,罵罵咧咧,準備將我給扣下。
我安坐於桌前,平靜地笑著說道:「我可什麼都沒做,準備吃完付錢走人呢,你難道還想驅趕客人不成?」
短短的幾分鐘裡,店子裡的客人都停下了筷子,朝著這邊圍觀過來,那胖子氣咻咻地看著我,等著自己的人將小白狐兒給揪出來,沒想到一頓鬧騰過後,小白狐兒出來了,不過手上卻拎著一大堆被宰殺過的生雞,重重扔在了地上,大堂圍觀的客人低頭一看,卻見這七八隻生雞表皮糜爛,竟然還有生蛆在上面鑽來鑽去,十分噁心。
瞧見這,所有剛剛吃飯的人都噁心得想要吐出來,而人群裡面則躥出了一個黑衣少女,憤怒地罵了一句,急著一把將我身邊的那胖子給勒住脖子,三百多斤的好肉,給她輕鬆提起,直接甩飛,重重砸到了桌子之上。
轟,那桌子散落一堆。
第九章他鄉又遇故知
這訛人的黑胖子砸落在地,自然是大快人心,要曉得這酒樓的招牌便是那五香脫骨扒雞,哪位食客過來不得點上一兩隻來吃吃,誰曾曉得這傢伙竟然用這種生蛆了的死雞來醃製,瞧見那散落一地的生雞,以及表皮之上那一堆蠕動的蛆蟲,再瞧見在一地碎屑之上哎喲叫痛的德勝齋老闆,大傢伙兒莫不是拍手稱快,為剛才那黑衣少女的果斷出手而歡呼。
小白狐兒丟了一堆生蛆的死雞在地,還不罷休,從身後又拿出了一包香料擺在桌子上,大聲說道:「除了這生蛆的病雞,我還在他們後廚發現了這個——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罌粟殼!什麼是罌粟殼?這玩意就是做鴉片的東西,吃了會有毒癮的,這傢伙就是用這樣的東西,做出來給大家吃的!」
小白狐兒的話語讓眾人面面相覷,一個留鬍子的中年人憤然說道:「難怪我總是覺得這家的扒雞比別家的好吃,原來是這個東西作怪!孫老四,你他娘的為了賺錢,當真是連良心都不要了……」
和鴉片、海洛因相比,罌粟殼內的有毒物質雖然含量不大、純度也不高,但其成分同樣包括嗎啡、可待因、那可汀、罌粟鹼等三十多種生物鹼,吃過了之後,身體會自然成癮,有一種吃了還想吃的感覺,食用的時候同樣也覺得味道無比鮮美,這當然不是因為扒雞工藝的問題,單純只是身體裡面的毒素在作怪,孫胖子用這玩意來醃製扒雞,真的是夠黑心的。
然而就在小白狐兒慷慨激昂,旁人群情激奮之時,我的注意力卻集中在了那個胖揍孫胖子的黑衣少女身上來。
因為我發現一件事情,這個女孩子,居然就是當天我在濰坊參加慈元閣舉辦的拍賣會時,在眾目睽睽以及天下幾大高手的注視下,將價值等同於一億人民幣的飛劍搶走的黑衣少女洛飛雨。對,沒錯,就是那個自稱洛飛雨,然後用血遁逃過一字劍追擊的女孩兒,先前的她許是坐在角落,所以我並沒有瞧見,不過當這店家被揭穿了的時候,她卻站了出來,對那孫胖子進行了一頓暴揍。
她打得孫胖子哭爹喊娘,一開始別人還紛紛叫好,看到後來那孫盤子躺在地上,有進氣沒出氣,不由得都感到有些害怕,紛紛從酒樓離開,而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性命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當下也是走上前去,對那黑衣少女說道:「洛小姐,別打了,出了人命可不好。」
聽到我說出了她的姓氏,那小女孩兒終於停手了,回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認識我?」
我拱手招呼道:「對,那日你在濰坊奪劍,我適逢其會,正在現場。」
洛飛雨秀眉一皺,揚眉說道:「怎麼,你是想替慈元閣出頭,將劍給討回去麼?」
我聳了聳肩膀,擺著手笑道:「我可沒有這般急公好義,你洛大小姐能夠從慈元閣防衛森嚴的拍賣會現場將東西給奪走,並且避開了一字劍黃晨曲君的追殺,我又是何德何能,能夠替他們出這個頭?再說了,你不是說這飛劍是你外公送給你的麼,既然如此,物歸原主,也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成人之美,這點小事我倒還算是清楚的。」
我說得公正,那洛飛雨皺起的秀美舒緩了一些,手指朝著我點了一下,認同地說道:「你人不錯,比那些喊打喊殺的混蛋強多了。」
能夠在一字劍和無塵道長眼皮子底下逃脫的偷天大盜,而且還是這般小小的年紀,我自然是有興趣與她結交,談一點兒底細的,然而還沒有等我上前套近乎,旁邊卻走來一個搖著玉扇、溫婉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來。
那人朝著我頷首笑道:「飛雨,你可別小瞧了當世英雄,你面前的這位大叔,可是當代茅山大師兄,宗教總局特勤一組的組長陳志程,這一位鬥過無數魔頭,立下不世奇功,當年為了搶他做徒弟,茅山的掌教真人和邪道巨擘天王左使還曾經決戰茅山之巔,最後那陶晉鴻先走一步,十年佈局,他方才最後投入茅山門第——當今天下間年輕一輩的英雄豪傑,要細論起來,便不能繞過他!」
聽得那人介紹,洛飛雨這才恍然大悟,指著我說道:「哦,原來你便是那個被傳說凶神惡煞、殺人如麻的黑手雙城陳老魔啊?咦,看著也不怎麼凶嘛?」
被人這般說著,我不由得苦笑,對那翩翩佳公子拱手說道:「原來是邪靈教四大公子中的依韻公子,多年未見,風采依舊啊!」
原來這人便是當年我幫助白合轉生的時候遇到的依韻公子尚晴天,當日我與他化敵為友,並肩攜手,共同驅除了魔頭轉世,時至如今,一晃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了,他依然還是當年的那般模樣,青春年少,神采奕奕,反倒是我,這些年來在機關奔波忙碌,蹉跎歲月,平添了幾分風霜。聽到我一眼認出了故人,那依韻公子擺手苦笑道:「我可不是什麼邪靈教四大公子啊,我正正經經的企業家,懷裡還有台胞證的。你亂講,我可以告你誹謗的!」
近日來邪靈教活動頻頻,名聲頗為難聽,有一種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感覺,聽到我這般說,他立刻矢口否認,撇開了關係。
尚晴天是寶島國府第一高手尚正桐的小兒子,而尚正桐則與邪靈教的天王左使有聯姻關係,所以有人牽強附會地將他稱之為邪靈四大公子,這也是應有之事,不過並不能將尚晴天認為是邪靈教的人,事實上尚正桐在寶島台灣的地位,跟我們這邊總局的王紅旗,以及民顧委的黃天望是一般的,而他真正論起來,反而是帶著台灣太子黨的背景,雖說我們這邊跟對岸政治上有些對立,但是為了經濟發展,還是蠻歡迎台灣同胞過來投資辦廠的。
簡單來說,沒有理由,我拿這背景複雜的尚晴天沒有任何辦法。
不過此刻的我也是無官一身輕,倒也沒有太多嫉惡如仇的態度,聳肩說道:「是麼?不過你剛才說的,也有一點兒錯的,那就是此刻的我已經不再是宗教局的官兒了,兩個星期以前,我已經掛印而去了,此刻也就是平頭百姓一個。」
尚晴天並不意味,而是問道:「哦,這樣啊,是不是上次最近魯東發生的那起蝗災案?我聽說你的人損失還是蠻嚴重的……」
他的語氣平淡,不喜不悲,我看不錯什麼情緒來,於是點頭說道:「你的消息倒還是滿靈通的。」
尚晴天說道:「節哀啊。想在大陸這邊混,自然什麼都得知道,不過你放心啊,我純粹是好奇,別的什麼都沒干啊,我在南方省那邊有工廠、有產業的,可不敢惹那麼一身腥臊。」
我和尚晴天這邊聊得熱烈,旁邊的洛飛雨和小白狐兒都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我這才將小白狐兒介紹給兩人,相互寒暄過後,我問他們道:「人也給打了,你們若是想要等派出所的警察過來給你們做筆錄呢,就留在這裡;如果不想,正好我們也沒有吃飯,不如我們換一個地方聊吧?」
洛飛雨這時終於可以插話了,叉著腰說道:「去,同去,剛才吃了一點,不過全部都吐出來了,我們趕緊走,別警察來了走不脫。」
四人不再理會混亂的酒樓,從正門離開,在我和尚晴天稍微聊了幾句話的時候,洛飛雨和小白狐兒已然將圍上前來的幾名幫閒給打趴了下,倒也沒有人過來攔我們。我出了門口,朝剛才說話的那個中年鬍子問了附近一家還算是不錯的正宗館子,然後四人匆匆離去,到了地方,發現的確不錯,四人要了一個二樓臨窗的雅間,點了店家幾個拿手菜,不過當小白狐兒再點了德州扒雞的時候,洛飛雨和尚晴天卻始終沒有對那盤菜下一筷子。
看來他們這是對德州扒雞有心理陰影了。
吃著飯,四人聊著天,相互探著底,不過我很快發現對方這一男一女,都是當世間罕有的聰穎之人,說話渾然無漏,沒有露出半點破綻來,如此小心翼翼,倒是無趣得緊,於是我便也收起了摸底的心思,而是將注意力轉到了那桌上美食去,這一吃才發現,果然是號稱「天下第一雞」的佳餚,盛名之下,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吃起來五香脫骨、肉嫩味純、清淡高雅、味透骨髓,連我這般沒有什麼口腹之慾的人,也忍不住頻頻動筷。
吃過飯,撤去殘羹冷炙,我們喝了點茶,談及當年分別之後的情景,尚晴天苦笑,說當日不過是一時好奇,跟著別人去看個新鮮,結果損兵折將不說,還被家人責罵,灰溜溜回到台灣,禁足了兩年,要不是學有頓悟,可還得給關著呢。
談及他父親,我不由得心生好奇,問起了台灣當今的修行者狀況來。
第十章誰都有辛酸事
半個世紀以前,我們「一衣帶水、世代友好」的鄰居日本發起了一場侵華戰爭,積弱百年的中華民族也遭到了最嚴重的危機,面臨著亡國滅種的下場,一時間天下風雲轉動,無數熱血男兒奔赴前線,戰死沙場,而在修行界中,也不乏慷慨激昂之士,紛紛從山林、鄉野以及秘境之中走出來,找到值得信任和托付的陣營,藉以報國,而在抗戰勝利之後,這些人又分為了兩個陣營,同室操戈,最後一方奠定勝局,問鼎中原,而另外一方則遠走台灣,偏安一隅。
尚晴天的父親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去的台灣,與他一同前往台灣的,還有一大批的頂尖修行者,要曉得,當初最有天子氣象的,可是那位在黃浦江畔起家的蔣公,誰曾想三大戰役,風雲陡轉,兵臨城下,改換門庭已然來不及了,畢竟沒有幾人有龍虎山這般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定力,故而只有倉惶流落海外而去。
同樣前去的還有許多鼎鼎有名的人物,這其中我所瞭解的,便有當年孔府的主人,以及其它頂尖家族的高手,而這些人在台灣開枝散葉,必然也是形成了與我們這邊所不同的氣象,我常聽人談及,故而也難免有些好奇。
談到這件事情,尚晴天自然最有發言權,他告訴我一件事情,那就是儘管隨著數十萬潰兵逃往台灣的修行高手如過江之鯽,不過台灣畢竟地小,可以登高而修的名山勝景太過於少,而且因為某些政治性的問題,所以很多強大的修行者都在兩蔣時期離開了台灣,一部分南下香港、澳門、東南亞各地,一部分則前往歐美,一部分則前往阿拉伯、非洲地區,而另外一部分人則小隱隱於市,只有一少部分像他父親那般的人,方才最終一直在國府行事。
不過近年來權力更替,而前身為「編聯會」、「公政會」的民主進步黨逐漸活躍於公眾視野,他們講究權力均等,質疑類似這種的特殊部門,所以他父親也正式下野,不再多問政事,基本上也是在養老等死了。
尚晴天說起自己父親的時候,並不是很客氣,顯然雙方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不過這都是別人家的家務事,我也不便細問,方才曉得因為種種緣故,原本世居中原之地的修行者已然走出國門,在世界各地開枝散葉了,這些人裡面不但有著佛、道、儒、巫等各個流派的精修大拿,而且還都是當世間鼎鼎有名的人物,不過這裡面有很大的一批人物是懷著失敗者的心情離開的,對於這個國家、這個政權的態度到底如何,還不得而知。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