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我以為田慕青說我們是井底之蛙,心裡頗沒好氣,說道:「佩服,田老師口吐蓮花滿嘴象牙,我才識幾個字?當然沒法跟她比。」
大煙碟兒道:「兄弟,不是當哥哥的說你呀,你一貫不虛心,聽到真理時不說兩句怪話就難受,可不許跟人家這麼說話。」
厚臉皮向來不關心這些事,他說:「行了行了,你們細人說完細話,是不是該輪到我這個粗人說兩句粗話了,我看水蛇腰是活該一死,這麼死都便宜他了,可那鹿首步搖冠又有什麼罪過,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傳世之寶啊,它好端端的老實巴交,誰也沒招誰也沒惹,竟讓這個敗家小子給打壞了,不過有總好過沒有,怎麼說那也是金的,撿回去能值些錢……」說著話從田慕青手裡奪過來,連同女屍腰間的寶帶,都塞進一條蛇皮口袋,又裝到他的背包裡。
眾人均知此地決計不可久留,埋有烏木悶香槨的大殿,也許只是古墓地宮的前殿,炸開前殿地面,下邊露出來的也是冥殿,各殿是按洞窟走勢上下分佈,而非常見的前中後,既然這座地宮裡有活氣兒,便應該可以通到山外,但這段墓道並不長,四個人往前走出十幾步,盡頭有三個拱形土洞,當中的大,兩邊的小,推開堵門石,面前是一處走勢幾近垂直的土窟,探身進去,往上看不到天,往下看不到底。
大煙碟兒咋舌不下,他說:「好傢伙,這麼個大窟窿,難道是陰陽井不成?你們是不知道,相傳秦始皇在位時,得知豫西山脈形勢有如伏龍,擔心中原之地會出皇帝,便命人在大山中鑿出一個洞,以絕龍氣,不成想洞鑿得太深,竟然鑿通了陰河,所以後世稱這個洞為陰陽井,當年有人把鴨子扔進去,三天之後,那只鴨子竟游到黃河裡去了。」
第十五章 玉棺金俑
我和大煙碟兒當即上前,跟他一同推開半米多厚的槨蓋,陰沉金絲楠木重得出奇,僅憑三人之力,萬難揭起,只能緩緩推開,半倚在石獸寶床之側。金絲楠木的外槨裡邊裹著內棺,只見在槨蓋下的縫隙間,已經生出尺許厚的雲母,一大片一大片,長得死死的,遮住了下面的玉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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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盡頭這個大土窟,四壁皆為夯土,直徑在十幾米開外,齊整垂直,宛如一個豎井,繞壁而下的長階已被毀去,只留下一些向外凸起的土台。
大煙碟兒說:「可能是秦始皇鑿穿龍脈的陰陽井,把只鴨子扔下去,過幾天它便能游進黃河。」
我說:「那純屬無根無據的民間傳說,怎麼知道是不是同一隻鴨子?咱們感覺這土窟又深又大,是由於這地方太黑,除了身前幾米之內,遠處什麼也看不見,好比是盲人摸象,但土窟牆壁間留有階痕,下邊一定有個去處。」
厚臉皮用手摸了摸土牆,說道:「真他媽硬,一粒土也摳不下來,這是石板還是夯土?」
我說:「好像是古墓裡的三合夯土,這種土年頭越久越結實,完全不會風化,用鏟子刮也刮不下一粒粉末,堅如磐石,不懼水侵。」
大煙碟兒看了一陣,點頭說道:「不錯,是三合土,一碗肉換一碗土的三合土!」
厚臉皮問道:「用肉做成土,那還不如直接吃肉,像這麼個大土洞,又得用多少碗肉?」
大煙碟兒說:「哪個說一碗肉做一碗三合土了,你哥哥我說的是一碗肉換一碗三合土,那是形容此土造得不易。」
厚臉皮不信:「土這東西隨處都有,想挖多少挖多少,有什麼不易?」
大煙碟兒說:「你想想,如果隨隨便便挖一碗土就能換肉吃,古代怎麼還會有農民起義?我跟你說,三合墓土做起來太難,必須選沒有雜質的細淨黃土,按秘方比例摻進去細河沙、水田底層的淤泥、年代久遠的老牆泥,反覆攪拌翻整,你還別嫌麻煩,若不如此,硬是夠硬了,遇到冷熱潮濕卻會開裂,因此決不能偷工減料,你說三合土造得容易不容易?這樣還不算完,還要加上打散的雞蛋清,不見米粒的糯米湯,迷信者甚至還要用童子血,所以三合墓土年頭越老越硬實,我說一碗肉換一碗三合土,那都是說便宜了。」
厚臉皮說道:「講究是夠講究的,只是古代人這麼搞不嫌累嗎?」
大煙碟兒說:「當然是苦累,要不然怎麼很多人想當皇帝呢,再累也自有下苦幹活兒的百姓去做,帝王將相們只管死了往這一躺。」
我說:「這座古墓裡埋的人是誰,卻還難說,我看地宮至少有上中下三窟,由此夯土洞相通,沒準從這裡下去才是正殿。」
厚臉皮將火把扔下去,落到土窟底下,只有一個小光點隱約可見,至少是幾十米深,我們見下面沒水,也有落腳之處,只得下去找條出路,於是把帶來的長繩連接,一端綁在頂門石上固定,一端垂下土窟,我背上槍,握著手電筒順長繩溜下去,許久才到洞底,只見夯土砌地,三面是牆壁,唯有一側可通,位於在上邊兩層大殿的正下方,如果不炸開上層大殿的地面,連下邊的墓道也不會發現,那就更見不到最下邊的正殿了,我當即揮動火把劃圈,那三個人看到信號,也先後攀住長繩溜下來。
我指著前頭對大煙碟兒說:「這才是正殿的槨室,也許金俑玉棺都在裡面!」
正要進去,我忽見田慕青肩頭顫抖,神色十分懼怕,問她怕什麼,她卻低頭不語。
大煙碟兒對我和厚臉皮說:「準是擔心這裡也會發生屍變,別說是她了,你哥哥我想起那伙盜匪在前殿開棺時的情形,這會兒還心有餘悸,好在已經取了女屍身上的寶帶和鹿首步搖冠,這兩件都不是一般的東西,帶回去換成錢,咱哥兒仨下輩子也吃用不盡了,依我之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墓主人是誰跟咱們有何相干?趁早找條路離開這座古墓才是,免得夜長夢多,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厚臉皮說:「鹿首步搖冠讓槍打壞了,到咱手裡只不過是幾片金葉子,還能值幾個錢?過了這村,可沒了這店,要幹就幹一票大的,何況要找出路,也不能不進正殿槨室,正好順手發財。」
說話間,墓道盡頭又是一座拱形門洞,堅厚無比的石門緊緊閉合,上邊有一圈繞一圈的浮雕圖案,我們上前推了半天,皆是心中絕望,正殿石門大如小丘,只怕用上幾百斤土製炸藥也炸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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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個人去推正殿石門,卻似蜻蜓撼柱,只能望而興歎,山腹裡有上中下三窟,底層至此已無路可走。
大煙碟兒一屁股坐在墓道中,說道:「實在掰不開腿了,咱先跟這歇會兒。」
我們從魚哭洞到地宮大殿門前,只在仙墩湖邊歇了一陣,此刻均已筋疲力盡,又累又餓,可是被黃佛爺那伙盜匪追得太急,身在險地,誰都顧不上飢餓疲憊,到這裡聽大煙碟兒說出來,才感到難以支撐,也跟著坐倒在地。
我取出從水蛇腰背包裡搜出的乾糧,分給那三個人吃,這種乾糧有足夠的熱量和營養,口味卻實在不怎麼樣,但什麼東西都怕比,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跟我們之前啃的乾麵餅子相比,野戰口糧可好吃得太多了,何況其中手紙香煙一應齊備。
厚臉皮不忿地說:「沒天理了,憑什麼黃佛爺那夥人吃的這麼好?」
大煙碟兒說:「他們吃的再好,腦袋也搬家了,咱們現在還能吃東西,可見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
厚臉皮說:「那倒也是屁話,困在熊耳山古墓裡出不去,吃得上龍肝鳳膽也是白搭。」
大煙碟兒說:「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咱哥兒仨命大,橫豎死不了,總不至於混不過去這一關。」
我吃了些乾糧,肚子裡有東西墊底,感覺腦子好使多了,聽大煙碟兒和厚臉皮說起地宮正殿的石門,就用手電筒照過去,看看有沒有地方可以挖進槨室,石門縫隙已由鐵水封死,實是無隙可乘,眼光一落到地上,想到撬起地面墓磚,或可在石門下挖個洞進去,我當即掄起山鎬將墓磚鑿裂,摳開碎磚一看,下面果然是填塞洞底巖縫的泥土,雖然也夯實了,卻能挖得動,我叫大煙碟兒和厚臉皮也跟著幫手,又讓田慕青拿手電筒照著,三人輪番用山鎬鏟子連挖帶搗,在大殿石門下掏出一個大洞。
輪到我歇手的時候,我側過臉看了田慕青一眼,發現她也在望著我,目光一觸,她又低下了頭,垂著長長的睫毛,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我一怔之下,心說:「她為什麼總是偷偷地望著我看?是對我有意思?或是有意見?」
我想是有意見的可能比較大,也許是我平時說話著三不著兩,讓她挑了理,那也沒什麼,可再仔細想想田慕青看我的神色,倒是我臉上有什麼古怪,讓她覺得異常。
我生出這個念頭,自己心裡先是一驚,問田慕青:「我的氣色是不是很不好?」
田慕青點點頭,問道:「你有多久沒睡覺了?」
我說:「難怪你總盯著我看,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麼關心我,我感動得真想一頭紮到你懷裡。」
田慕青道:「你都這樣了,怎麼說話還沒個正經?」
以前厚臉皮也說我眼窩深陷,幾乎要脫相了,其實我心裡跟明鏡似的,那是因為我曾在遼墓壁畫中看到一座大山,山腹洞窟裡有金俑和彩繪巨槨,圍著山是很多人,上有天狼吞月,大概是契丹女屍生前做的一個噩夢,與熊耳山古墓的傳說幾乎一樣,我自從看到壁畫,就像受到詛咒一樣,經常會夢到那棺槨中的厲鬼拖著腸子爬出來,噩夢一次比一次真切,最近這幾天我更是不敢合眼,只恐讓那厲鬼把我拽了去,然而這一切都與熊耳山古墓有關,可進入石門背後的正殿槨室,也不知會見到什麼,但一定會令人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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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厚臉皮已將石門下的盜洞挖透,他點起火把,帶上獵槍和蛇皮口袋,當先鑽進盜洞。
我尋思找不出埋在熊耳山古墓裡的秘密,遲早要被惡鬼纏死,只好將生死置之度外,到地宮正殿一探究竟。
大煙碟兒之前說不敢再開棺取寶了,偏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主兒,等到挖開通往槨室的盜洞,早把前事扔在了腦後。
於是我和大煙碟兒連同田慕青,跟著厚臉皮,逐個從盜洞裡爬進正殿,石門後是一排木門,門戶裡面有轉軸,可以開關,正殿中黑沉沉的很是寬闊,手電筒加上火把,只能照到十步左右,四壁都有鑄成跪坐宮女形象的銅燈,裡面有魚膏燈油,厚臉皮用火把點起幾盞銅燈,地宮裡亮得多了,就見地上石磚都有「雲卷、虎豹、峰巒」之類的圖紋做裝飾,華麗莊嚴中透出幾分仙氣,大殿盡頭是一口彩繪巨槨,大逾常制,由三匝銅鏈鎖在一隻石獸背上,四周站列的披甲人形俑,被火把一映,臉上泛出暗淡的金光,怒容可畏,如同鎮殿將軍。
我們打量面前的披甲人形俑,就見這些鎮殿俑頭頂高冠,身上甲片皆為玉片,竟是身穿玉甲。
《鬼不語之仙墩鬼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