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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先說靈異猴神,要故事中的王子「看看自己」,接著又說王子「看到了自己」,他的這種說法,在我的心中,造成了極大的震動,以至我要集中精神,才能繼續聽下去。
  在我提出要知道白色眼鏡猴故事之際,我只不過想知道一下古老的傳說而已。
  我再也想不到,出自印度老人口中的古老傳說,內容竟如此豐富,而且有「看到了自己」這樣的句子。
  「看到了自己」,這樣的一句話,對別人來說,或許是聽過就算:就算要深究,也無法弄得懂真正的涵義。
  但是,我卻是知道的!
  因為,我曾看到過我自己!
  老人繼續道:「王子看到了自己之後,靈異猴神問他:『現在你的三個願望是什麼?』」
  王子毫不考慮地答道:『第一個願望,我要快樂;第二個願望,我要快樂;第三個願望,我還是要快樂!』
  我吞了一口口水,沒有說什麼,老人繼續說道:「本來,靈異猴神既然答應了給人三個願望,就一定會實現,可是,靈異猴神聽了王子的這三個願望之後,卻歎了一聲:『很抱歉,你的這三個願望,我一個也無法實現!』王子哀求道:『為什麼!偉大的神,我的三個願望極簡單,只不過要快樂!』靈異猴神回答道:『簡單?這是最難達到的願望!不信,你從今日起,開始去環遊天下,只要你能夠遇見一個快樂的人,我就可以使你實現這三個願望!』」
  老人講到這裡,停了一下,又伸手撥了幾下琴弦。
  四周圍靜到了極點。
  老人的聲音更平靜:「於是王子就開始旅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的足跡遍天下,等到幾十年之後,年輕的王子,已經變成了一個老人,他才又回到了靈異猴神的面前,靈異猴神問道:『你有沒有遇見過一個快樂的人?』王子道:『沒有。』靈異之神歎了一聲:『世上根本沒有快樂的人,所以我也無法實現你的願望。現在,我准你再重提三個願望,請說。』王子仍然毫不考慮地道:『我只要一個願望就夠了!』」
  老人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緩緩地轉動著頭,視線自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
  有幾個人口唇掀動著,顯然是想說話,但看來他們對這個老人十分尊重,所以並沒有出聲。老人的目光,最後停在我的臉上:「陌生朋友,故事完了!」
  我呆了一呆:「完了?沒有啊!王子重提願望,他的願望是什麼?」
  老人歎了一聲:「陌生朋友,故事到這裡就完了,王子的最後願望是什麼,講故事的人照例不講,如果一定要追問,講故事的人會反問你:『如果你是王子,在經歷了數十年,在旅行了萬千里而未曾遇到一個快樂的人之後,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我呆住了,出不得聲。
  照故事所說的情形看來,王子,或是任何人,只有一個選擇,不會有其它的願望了。
  這唯一的願望是什麼?
  講故事的印度老人不說出來。
  我也不必說出來。
  稍為想一想,誰都可以想得到的。
  不但我沒出聲,別人也沒有出聲。
  印度老人又拿起多絃琴來,撥弄著絃琴,琴音很平淡,並不淒愴,但是這種平淡,卻比任何的淒愴更令人不舒服。
  我不等老人將曲奏完,就有點粗魯地打斷了演奏,大聲道:「如今,又有一頭白色眼鏡猴出現了!」
  周圍的人,本來對我極其憤怒,可是我說的話,分明引起了他們的興趣,所以他們的憤怒變成了訝異。
  印度老人卻一點也不現出任何訝異的神情來,只是淡然道:「是麼?誰得到它,誰就可以有三個願望。」
  我不肯放鬆:「對著它來許願?」
  老人搖著頭:「故事中沒提到這一點,只是說,王子得了白色眼鏡猴之後,先去見靈異猴神。」
  我道:「你的意思是,白色眼鏡猴會帶人去見靈異猴神?」
  老人道:「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來,因為老人始終是一個故事的傳述者,並不是故事的創造者,他已經傳述得很不錯了!
  我吸了一口氣:「各位,有一頭這樣的白色眼鏡猴,由我帶到東京來,交給一個對猴類有特別心得的朋友,可是卻被一個印度人,用一種奇特的聲音引走了。」
  我說到這裡,自口袋中取出了那不知名的東西來。
  印度老人一看到我手中的那東西,忙道:「給我!」
  我將那東西遞了過去,印度老人接在手中,將那東西湊向口中,像是吹口琴一樣,立時吹出了一首短曲來。那東西發出的聲音,十分奇特,說剌耳又不刺耳;說悅耳,也絕不悅耳。老人吹奏完畢,將東西還了給我:「這是用樹葉編成的葉笛,印度南部的人,都會編這種簡單的葉笛。」
  我問道:「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