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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七人卻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藍絲,顯然是他們發現了藍絲有異於常人之處。
  看了半晌,他們才歎:「我們算是長了見識了,真是天下之大,天外有天,有的是能人,師父以前常說我們是井底之蛙,看來一點不假。」
  他們這樣說的時候,指了指藍絲,又指了指紅綾,神情極是感歎。
  我道:「你們也不必太自謙了,說你們是世外高人,也沒有人會反對。」
  那七人仍是感歎不已,藍絲問:「你們可有甚麼特別的方法和陳長青聯絡?」
  七人苦笑:「陳長青必然早已知道我們在找他,現在,沒有別的法子,只好不斷用誠意打動他,希望他和我們聯絡。」
  我明知他們沒有別的辦法,聽得這樣說,我大是同情,所以我大聲道:「不論如何,陳長青總應該先把令師的下落說出來,他這人,是有點顛三倒四,不分輕重——」我們這樣說著,突然之間,就像是在我們的腦門子之上,傳來了轟然巨響,當那種聲響發生之際,還像是有手指在我腦門上敲鑿,我聽到的聲響是有人在罵我:「你行事才顛三倒四,不分輕重。「
  那種感覺,突然異特之至,我一方面大吃了一驚,一方面卻又大喜,我大叫了起來:」陳長青,老小子,你做鬼也還不安份……」
  我一叫,人人都向我望來,我緊張得雙手握住了拳,像是這樣子,陳長青就不會溜走一樣。
  陳長青的聲音,又在我腦中轟然響起,他可能極其激動,因為那感覺正如他對著我的耳朵在大吼大叫,簡直有震耳欲聾之感。
  他在叫:「你甚麼都不懂。」
  我也叫:「正因為我不懂,才要請教。」
  我在說的時候,那七人神情焦急,人人都想用口,但被我作手勢止住,他們又立時圍成了一團,坐了下來。我知道,他們正爭取和陳長青直接聯絡。
  陳長青的聲音轟然:「你不懂,這七個飯桶更不懂——」,他略停了一停,再說了一句令我極愕然的話:「我自己也不懂。」
  我悶哼了一聲:「你少弄玄虛了。」
  這一次,我還沒有再聽到陳長青的聲音,卻聽得一下怪叫,是那七人齊音發出來的,接著,七人一起跳了起來,神情難看之至,有兩個竟至於面肉抽搐,他們仍在齊聲叫:「你胡說,不信!絕無此事,我們不信,你胡說!」
  那顯然是陳長青剛才對他們說了些甚麼,才令得他們有這種反應的。
  陳長青的「說話」,只是一種直接影響人的腦部的能量,和普通「人」的說話,先由聲波影響耳鼓,再傳達訊息到腦部去,大不相同。
  所以,剛才我是覺得腦中轟然作響,陳長青的聲音聽來「震耳欲聾」,但那只是我一個人的感覺,旁人是甚麼也聽不到的。
  而剛才,陳長青對那七人說了些甚麼,我自然也無法知道。
  只是從七人的反應來看,可想而知,陳長青的話,一定重要之至。
  而那七人剎時之間,個個漲紅了臉,雙目怒睜,看那神情,就如同要和人拚命一樣。
  他們仍在大聲叫:「不信,你胡說,哪有這等事!」
  他們七人,本來七位一體,心意一致,可是此際,他們一定是慌亂過甚,所以竟出現了七人各罵各的情形。在看慣了他們言行一致之後,反倒覺得怪異莫名。
  忽然之間,他們七人又一起叫道:「你別走,等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接著,他們又叫:「這就算說清楚了?」
  在這兩句話之間,可以想像陳長青必然是說了一句:「我已說得夠清楚了」之類的話。
  接著,七人各自伸手入懷,各取了一件東西在手,有的是一個銅鈴,有的是一根木杵,有的是一隻貝殼,有的是一面小鑼,還有的是不知名的東西,一取在手,每一樣東西,都有怪異的聲響發出。
  而他們七個人,也一起跳動了起來,步伐之中,充滿了詭異的氣氛,再加上他們手中的法器所發出的聲音,一時之間,猶如天下大亂。
  看他們的情形,分明是在「作法」對付陳長青。
  我正想大喝,一旁的藍絲冷冷地道:「由得他們去,沒有用的。」
  在各種法器的怪聲大作之中,藍絲的語聲,顯得十分柔和,但是卻很是清楚,就連那七人也可以聽得到,因為他們的動作,曾有極短暫的停頓。
  這時,我和溫寶裕齊聲道:「別理他們,我們是我們。別理他們。」
  剛才的情形分明是,陳長青對那七人說了些甚麼,而那七人不信,那七人在不信之後,發了凶性,竟然作起法來。我估計他們所作的法,多半是甚麼召魂降靈大法,想要陳長青繼續和他們聯絡,或是有更進一步對陳長青不利的行為,在這種情形下,陳長青可能一怒而去,所以我和溫寶裕,才趕緊作聲明。
  這時,大堂之中,亂成了一團,我再也沒有聽到陳長青的聲音。
  我和溫寶裕好幾次想要出聲喝止那七人,卻每次都被藍絲止住。
  那七人鬧了足有十來分鐘,不但怪聲大作,而且到了後來,他們團團亂轉,人影晃動,叫人眼花瞭亂,心中煩躁無比。
  總算好不容易,等他們的動作慢了下來,法器聲也沒有那麼聒耳,只見他們的神情,沮喪之至,突然間各自發出了一下近乎絕望的叫聲,就靜了下來。
  這一靜下來,個個都呆如木雞,如同泥塑木雕一樣,一動不動。
  我知道這是天池上人門下的看家本領,他們這樣一動不動,可以幾天幾夜維持下去,正想喝問他們又是在搗甚麼鬼,藍絲道:「由得他們——我們之中,誰還能聽到陳長青的話?「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各自搖頭。
  藍絲頓足:「太可惡了,他們這一吵,把陳先生吵得逃走了!」
  我正想說,陳長青才不會「逃走」,忽然看到藍絲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立時會意,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說,是想把陳長青激出來——陳長青為人,最不肯認輸,說他「逃走」,他就會跳出來。
《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