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是控制,而是對話與安心

網絡上流行很多關於愛情的妙語,如「這個年頭,誰都不是善男信女」,「家是講愛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諸如此類。老實說,我看了覺得它們都是故弄玄虛,故意製造一種修辭效果。而年輕人由於喜歡弄潮玩酷,也就容易信以為真。你試著想想,為什麼大家就不能和和氣氣恩恩愛愛的呢?為什麼就不能既講愛又講理呢?難道愛情成為一場戰爭,家庭成為戰場,愛人成為控制狂或戰士,就會是好事嗎?所以我想,愛情不是控制,而是對話與安心。

所謂對話,就是生活的交流,情感的交流,思想的交流,靈魂的交流。有交流就有碰撞,有對話就有爭論,這很正常。但是你要認識到,對話不是控制,因為對話建立在自由、寬容的基礎上。它需要彼此的包容、磨合、妥協,從而使得彼此達到真正地對視、交流與溝通,甚至默契。這就是兩個不同個性的人打磨掉所有稜角,而留下的本質;打磨掉所有鋒芒,而保存的本真。如魯迅是多麼厲害的個性,許廣平是多麼的女漢子;魯迅的思想是多麼尖銳犀利,許廣平的性情是多麼敢闖敢幹。結果兩個人走到一起,卻誰也不想控制誰,魯迅變成了小白象,許廣平變成了小刺蝟,最終變成了夫妻倆,相濡以沫,情比金堅。你可以說,許廣平沒辦法,因為她遇到了魯迅;你也可以說,魯迅沒辦法,因為他遇到了許廣平。如果硬要說他們是互相控制,那麼只能說魯迅以整個的才能與人格力量震撼、控制住了許廣平;而許廣平以整個的情感力量感染、控制住了魯迅。

而這種震撼、感染與控制,其實不過說明了愛是一種安心,愛了就安心了,安心了就愛得真,愛得深了。愛就是一個字,其實很簡單,不要搞得那麼複雜。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很難有一種「又愛又不愛」的中間狀態。即使暫時有,以後也會偏向某一邊。所以,戀愛中的人們不要瞻前顧後,不要東張西望,不要貪心求多,也不要欺騙自己,否則最終也等於欺騙了對方,這樣反而沒有好結果。愛就是一種安心,這分為三種情況。

其一,患難中的安心。我問2011級的學生,如果有一個李安,或者像他一樣很有才華的人,或者說潛力股,你能夠做到像他妻子那樣嗎?結果很多女生都搖頭。我說所以你們只能做普通人的妻子。李安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為他妻子的安心,愛的安心。縱然生活不安,生活平凡,但是愛了就安心了。現在網上流傳一位九旬老人手繪的和妻子60年的愛情書,也是因為愛得安心、安定、安寧、安樂。這就如葉芝的詩句「我用高貴古老的方式愛著你」。只不過,現在不是寫情書的時代,短信電話QQ滿天飛,似乎沒有一顆安靜的心去守住一份穩定的愛。若有時間,我想寫一篇小說,題為《情書時代》。

其二,承諾中的安心。如巴金與蕭珊。巴金說蕭珊還不成熟,太小了,才16歲,考慮不成熟,會耽誤她,要等她長大。於是他從32歲一直等到40歲。而蕭珊呢,也沒有辜負巴金,在巴金生活缺乏照顧,健康不佳的情況下放棄學業,反抗家庭的包辦婚姻,毅然回到巴金身邊。他們終成美好眷屬。傳記中說他們一生沒有紅過臉,這也是因為愛得安心。如果他們兩個人沒有這一種安心,在誘惑頗多的生活圈子中,早就變心或者生異心了。

其三,愛人死後的安心。這是一種人鬼情未了式的、柏拉圖戀愛式的安心。如金岳霖對林徽因,許廣平對魯迅。只不過金岳霖是孤身一人的安心,而許廣平是帶著孩子的安心。只不過或許許廣平的安心程度更甚,因為她當時還不到40歲。不是沒有人喜歡她,而是她很難再喜歡上其他人,因為這世界就一個魯迅。她的起點太高,所以她的終點難以超越起點。如非有愛,她寧願不要;既然安心,那就放心,無所掛礙。

《青春,就是用來追問的:一位大學老師的答問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