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負重致遠 運籌帷幄

    1. 何去何從
    整整兩個月來,由於天氣、地形和敵人的頑強抵抗,戰爭進展得十分緩慢。艾森豪威爾決定把盟軍總部往前移,更加靠近前線。這樣做的主要原因,是他不願意他的參謀人員總是呆在一個地方停滯不動,尤其是像阿爾及爾這樣的大城市。
    艾森豪威爾的新辦公室坐落在那不勒斯北面的卡塞爾塔王宮。他的房間大到可以用作火車站的候車室。他對房子過大表示不滿,但是沒有用,他的參謀人員都存有一種征服者的優越感。在這兒,軍官們有舒適的宿舍,有頻繁的社交活動,他們生活上的奢侈令相對貧寒的戰士們非常反感。
    艾森豪威爾決心扭轉一下他的軍隊中存在的這種歪風邪氣。
    一次,艾森豪威爾巡視卡普裡島,看到一所豪華的大別墅,他問道:
    “這是誰的別墅?”
    “先生,是您的。”有人回答,“是布徹先生安排的。”
    艾森豪威爾指著另一所更大的豪宅問道,“那所呢?”
    “那是斯帕茨將軍的。”
    艾森豪威爾怒火中燒,大聲吼了起來:“去他的,這不是我的別墅,那也不是斯帕茨將軍的!只要我一天是這裡的頭頭,這些別墅就一天不屬於任何將軍!”
    他頓了頓,強壓著心頭的火氣說:“這裡要成為休養中心,成為戰士們的休養中心!而不是軍官的俱樂部!”
    上岸後,他馬上打電報給斯帕茨,訓斥他說:“這直接違反我的政策,必須馬上停止!”
    如此地關心部下,是艾森豪威爾的典型作風。卡普裡島事件以及其他類似的事件,很快在部隊中流傳,這使艾森豪威爾更受戰士們的愛戴。
    對於在意大利泥濘中艱難行進的步兵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比聽到艾森豪威爾把斯帕茨或者某一位將軍訓得服服帖帖更令人高興的了。艾森豪威爾像一個老兵那樣罵人,這很受士兵們的讚賞。土兵們喜歡他來視察前線,因為他能夠聽取士兵們的意見。
    士兵當中流傳著許多關於他平易近人的故事。人們最愛講的一個故事就是他視察廚房時的情形。他在走過一堆牛肉糜時,一手舀起一把牛肉,一手抓起一個洋蔥,他一會兒嘗一下生肉糜,一會兒咬一口生洋蔥。廚師對此印象很深刻:“天啊,那是一個硬漢子!”
    艾森豪威爾也喜歡視察前線,同戰士閒扯恢復了他的精力。他告訴瑪咪,“我們的士兵真好。我總覺得,越靠近前線,士氣越好,抱怨越少。沒有人瞭解我多喜歡在他們之間轉來轉去。我和真正的戰士們在一起呆上一天,我的精神就振奮起來。”
    這時,離總統選舉還有一年,另一種職業選擇擺在了艾森豪威爾的面前——競選總統。當時,共和黨在尋找總統候選人和羅斯福競爭,麥克阿瑟顯然是一名候選人,於是共和黨內部掀起一場爭取選他作為候選人的浪潮。當然,艾森豪威爾的名字也開始頻繁出現,並有報道說,艾森豪威爾準備競選總統。
    有人勸艾森豪威爾發表聲明,強調他沒有政治野心,以免對他的良好聲譽造成影響。
    艾森豪威爾處變不驚,他正色道:“我看到那些不負責任的報道了。不過,這種情況對於名字經常在報刊上出現的人來說,都可能發生,因而沒有必要發表任何聲明,因為這樣做,只會顯得我幼稚可笑。我要做的是消極抵制——我不能容忍把我的名字同任何政治活動聯繫在一起。”
    接著,電台又發佈了一條消息說:“如果共和黨挑選麥克阿瑟,羅斯福會選艾森豪威爾作為他的民主黨競選夥伴。”
    艾森豪威爾對這一消息不屑一顧。他的反應是簡短的:“我很難想像,在美國能有誰比我更不適合做此類的政治工作。”由於艾森豪威爾的消極態度,“艾森豪威爾熱潮”隨即煙消雲散。
    隨著戰事趨於穩定,意大利降為次要戰場。盟軍總部內便紛紛傳說起關於更換司令官的事。其中流傳最多的說法是,馬歇爾到倫敦來擔任指揮職務,而艾森豪威爾回華盛頓接替他的工作。
    儘管艾森豪威爾非常渴望與瑪咪呆在一起,但是回華盛頓去的前景,仍使他沮喪不已。一天早晨,他在吃早飯的時候,布徹、史密斯談論說,他有可能成為陸軍參謀長。艾森豪威爾馬上反駁說:
    “不,這是一個極大的錯誤。我在氣質上根本不適合這種工作,這一工作會毀了我。我在政治上沒有耐性,因為我不能在已經證明對方在邏輯上不正確的情況下,還耐著性子繼續爭論。而政治家堅持反對一切邏輯。”
    布徹接口說:“這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因為你是合乎邏輯的、必然的歐洲總司令的人選。”
    艾森豪威爾笑了,“我很樂意聽到這種說法,儘管這不大可能。我們跨越海峽的新行動——‘霸王’行動——的人選是布魯克,或者馬歇爾”。
    “那麼,”布徹接著問道,“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職位?”
    艾森豪威爾想了一想,“我希望被任命為‘霸王’地面部隊司令。不過,我最擔心的是我不得不回華盛頓去。”
    這時的艾森豪威爾,仍然認為他將回華盛頓。艾森豪威爾不願意離開地中海,尤其是他的部隊還沒有進入羅馬時更是這樣。當然,他是一名戰士,隨時準備去盡他的職責。他期待著不久就動身到華盛頓去,並想走訪一下在澳大利亞的麥克阿瑟和緬甸的蒙巴頓,這樣一次旅行將使他得到有關他們戰區的第一手資料。
    艾森豪威爾正在考慮這些計劃時,羅斯福作出了決定。12月7日,羅斯福要在突尼斯接見艾森豪威爾。羅斯福下了飛機,沒有乘坐給他準備的專車,卻一頭鑽進艾森豪威爾的汽車裡。汽車開動時,總統轉過身來,衝著將軍一樂,幾乎是隨便地說:
    “喂,艾克,將由你來指揮‘霸王’行動。”
    艾森豪威爾瞠目結舌。
    2. 短暫的團聚
    “霸王”行動指揮官,是在戰爭史中最令人垂涎的指揮職務。這給了艾森豪威爾絕好的機會。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很可能只不過是許多著名的盟軍將領之一,而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偉大統帥,後來也不可能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霸王”行動,像“火炬”行動一樣,將是一次聯合作戰行動,而艾森豪威爾已經證明,他有能力建立並領導一個統一的參謀班子,並成功地指揮英、美部隊聯合作戰。尚沒有別的將軍曾做到這一點。
    羅斯福之所以讓艾森豪威爾來擔當“霸王”行動的指揮官,是因為文森豪威爾頗負重望,每一個人都喜歡他。艾森豪威爾極具感染力的開懷大笑,隨和的態度,以及一貫的樂觀精神,總能給每個接觸他的人以良好的印象——甚至當人們不同意他的決定時,對他的開朗性格也能做出積極反應。
    同樣重要的是,他身體強壯,足以經得起長時間艱苦作戰的磨煉和壓力。雖已53歲,但晚上只睡四五個小時,可以抵擋住流感的侵襲,能在幾乎精疲力竭的時候振作起來,並對部下露出愉快的神情來。艾森豪威爾給人的主要印象是精力充沛、充滿活力,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兒。
    艾森豪威爾的言詞、舉止、表情,尤其是他那雙湛藍的眼睛,都驚人地顯示出這種活力。當他聽副手討論未來的戰役時,他的眼眼帶著詢問的神情,並很快地從一張面孔移到另一張面孔。他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他的眼睛經常流露出他的心情——生氣時,他的眼光冷淡沉默;高興時,眼睛灼灼發光;思考時,眼光銳利迫人;厭煩時,眼光呆滯枯澀。
    對於一項重大戰役來說,人員的挑選是十分重要的。艾森豪威爾全力以真誠進行人事安排工作。佈雷德利已經被選派去指揮美軍第1集團軍,英國地面部隊司令則由蒙哥馬利擔任。他繼續讓史密斯當他的參謀長,特德擔任“霸王”行動的副司令,斯帕茨指揮美國駐英轟炸機部隊。這些人員中最重要的是情報處處長斯特朗。他是一位坦率而大膽的蘇格蘭人,由於他謙遜樸實,能夠默默無聞地努力工作,完全沒有英國人通常的那股傲慢勁兒,因此很受美國人歡迎。
    艾森豪威爾還堅持把他的“家”帶到倫敦。這個家就是布徹、副官李、勤務兵米基、秘書凱、兩名速記員、兩名司機、一名廚師,以及兩名黑人士兵。
    他最想要的美國將軍,除了佈雷德利之外,就是巴頓。他非常想要巴頓。為了能得到巴頓,他得付出一定代價,因為當時巴頓“打人事件”還是被媒體渲染得沸沸揚揚,不可收拾。艾森豪威爾、陸軍部和白宮都收到成百封來信。大部分的信要求任何毆打醫院中的士兵的將軍,應立即解職。
    馬歇爾已經聽說了“打人事件”,他非常生氣,要求艾森豪威爾作出解釋。艾森豪威爾的答覆寫了滿滿4頁紙。他向馬歇爾保證,儘管報道說巴頓沒有受到懲處,實際上他已經採取“恰如其分的糾正行動”。艾森豪威爾認為最好的辦法是“保持冷靜,由我來承擔責任”,並預測這場風暴會馬上過去。
    1944年元旦剛過,艾森豪威爾抵達華盛頓。瑪咪只是在幾個小時前才接到消息,知道丈夫要回來。她非常激動,因為她一直渴望著這一天的到來。
    艾森豪威爾匆匆趕到家中,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他發現瑪咪沒有入睡,在靜靜地等著他。艾森豪威爾夫婦說說笑笑地談了一整夜。瑪咪發現,丈夫比18個月前的時候,雖然老了一些,但更持重,更自信了。
    早飯後,艾森豪威爾說要到陸軍部去見馬歇爾,說完他就拔腿走了。現在時間對他來說是非常寶貴的,這是從前未曾有過的,因而瑪咪有點傷心。在以後的兩個星期中,瑪咪才知道,他已經習慣於突然結束談話或會晤——這並非他變得粗魯,而僅僅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並且希望他周圍的人理解,他必須緊鑼密鼓地一個接一個地解決問題。
    1月6日,在馬歇爾的安排下,艾森豪威爾夫婦到“白琉璜噴泉”去度假。馬歇爾在那兒為他們準備了一幢幽靜的別墅,這幢別墅裝修豪華,設施完備,與外界完全隔絕。馬歇爾想,艾森豪威爾終於可以暫時拋棄繁雜的事務,痛痛快快地玩上兩天了。
    馬歇爾想錯了。這兩天悠閒、輕鬆的假期,卻充滿了緊張和爭吵的氣氛。事端出在艾森豪威爾身上——他再次說漏了嘴,將瑪咪稱為“凱”。
    瑪咪大發雷霆。她嗚嗚地哭著說:“你都回到家了,心裡卻還想著另外一個女人!如果你心裡還有她的話,為什麼還到我這兒來呢?你如果嫌我又醜又老的話,還來這兒幹什麼呢?”
    艾森豪威爾自知理虧,漲紅著臉,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低著頭。待瑪咪稍稍平息後,他陪著笑,企圖攬過瑪咪的肩膀,瑪咪氣哼哼地甩開了。
    “你知道……凱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艾森豪威爾拚命地解釋道,
    “你和約翰才是我的全部。要知道,凱是我近一年半中看到的惟一女人,難免自然而然地說出她的名字。”
    瑪咪有些心軟了,但她認為這種解釋太不能令人滿意。
    接著,艾森豪威爾乘飛機到堪薩斯州去探望久別的家人。大家從各方趕來相聚:艾達從阿比倫來,而阿瑟和他的妻子從堪薩斯城來,埃德加和厄爾住得太遠不能來團聚。
    兄弟見面,分外激動。尤其是大家看到艾森豪威爾已功成名就,都很高興。密爾頓悄悄地提醒艾森豪威爾:“艾克,媽媽在爸爸死後就喪失了記憶,因而你不能對她期望過高。”
    “知道了,”艾森豪威爾輕輕回答道。
    然後艾森豪威爾去見母親艾達。身材瘦小、滿頭銀絲的艾達確實有些神智不清了,她搖搖晃晃地站住,瞇著佈滿皺紋的眼睛,盯了艾森豪威爾好半天,突然迸發出一句:
    “哦,是德懷特呀!”
    大家面面相覷,又驚又喜,嚴重喪失記憶的母親,居然還能認出久別的兒子艾森豪威爾!艾達又哭又笑,她又像以往那樣興高采烈地開起玩笑來。當天下午,密爾頓的家中充滿了歡笑聲。艾森豪威爾的兄弟們對他的老練和沉著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阿瑟說:“如果你看到艾克的話,就不得不為他的敵人感到一點遺憾。”
    幾天假期一轉眼就過去了。瑪咪對她的丈夫一心撲在“霸王”行動上,急於返回倫敦,只有很少的時間和她在一起而感到鬱鬱不樂。看著他忙忙碌碌地收拾行李,又要作長期的離別,她的心幾乎碎了。
    “艾克,戰爭打完了就回來。我再也經受不住你的離開。”
    艾森豪威爾的眼睛濕潤了。他親吻著瑪咪說:“一言為定。”
    一周後,艾森豪威爾寫信給瑪咪說:“儘管假期中出了點小插曲,鬧了點小彆扭,但是我覺得回家還是很高興的事。我認為這正是因為我們分離太長,卻不得不匆匆登上旅途的緣故。我回家一趟,收穫很大。”
    3. 運籌“霸王”
    回到倫敦後,艾森豪威爾把他的總部設在格羅夫納廣場20號。比起1942年6月的那次戰爭準備來說,工作要容易得多。艾森豪威爾有了兩棲作戰的經驗;盟國遠征軍最高司令部的成員主要來自盟軍總部;戰場司令官,除了馬羅禮之外,在地中海都有過實戰經驗。
    總而言之,艾森豪威爾班子受過戰鬥考驗,致力於盟軍團結,對艾森豪威爾充滿信任,並且熱心進行工作。與當年的“火炬”班子相比,這個班子好得多了。正如艾森豪威爾所說的那樣:“秩序代替了混亂,堅定與信心代替了恐懼和懷疑。”他很高興地看到,人們都在拚命地工作,人人都確信,“我們正在接近一場無可估量的巨大行動”。
    尚未解決的問題是為“霸王”戰役投入戰鬥的登陸艇和空軍的規模。艾森豪威爾確信“霸王”行動是一次偉大的戰役,因此幾乎不可想像,除了全力以赴,還能說什麼。他在報告中說:“必須克服一切障礙,忍受一切艱苦和冒一切風險,來保證我們的打擊是決定性的。我們不能失敗。”
    在“霸王”行動中,艾森豪威爾所起的作用是監督大於領導。“霸王”行動是歷史上最大的兩棲進攻,集結了前所未有的最大的空軍機群和海軍艦隊。它需要一個周密詳盡的計劃,並需要成千上萬的人投入這項工作。僅遠征軍最高司令部就有1.6萬多人,其中有2800名軍官。此外,美、英軍的集團軍,軍和師一級的參謀人員,都全部投入到這一行動中去。
    在這些龐大的機構面前,必須有人給這些機構作指示;必須有人作出決定;必須有人負責採取行動。所有這一切,都落到艾森豪威爾的肩上。彷彿只有他的操心是沒完沒了的,只有他承擔著指揮的沉重負擔。
    而給瑪咪寫信,實際上成為他惟一能擺脫“霸王”行動、能自由思考的事情。他利用這個機會表達他一些深藏在內心的感情。他憎恨戰爭,不願意把大批士兵派去送死。他對瑪咪說,“我希望這場殘酷的戰爭快點結束。”
    艾森豪威爾即將面對的另一項任務就是,他得把所有的傷亡數字統計出來。計算人員的損失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想到有許多風華正茂、與約翰一樣的青年與世訣別,他的心裡便湧起一陣陣的酸楚。
    準備階段,艾森豪威爾最重要的任務則是挑選50名師一級的指揮官。他不插手英國或加拿大的將軍們的挑選,但是他堅持要由他挑選美國的將軍。
    艾森豪威爾認為,師一級的指揮官在戰爭中是至關重要的,這個位置比軍或集團軍一級的指揮官,負有更大的責任。美國大兵們很少談到他們所隸屬的軍或集團軍,但對他們所在的師、對他們肩上佩戴的識別標誌、對他們的師長“老頭子”卻極為自豪,因為士兵們認為,自己部隊的最大組織便是師。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步兵師相當緊湊,能夠獨立作戰,而且一個人可以完全指揮它。
    艾森豪威爾總是說,只要瞭解一個師的師長,就可以瞭解這個師,因此他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挑選他所想要的師級指揮官上。艾森豪威爾所挑選的將軍,有許多是他在西點軍校或前線認識的,他瞭解他們,而且他們中大部分來自正規部隊,並有作戰經驗。
    離“霸王”行動預定的進攻日期越來越近了。丘吉爾首相對這次行動開始尚持懷疑態度,後來,他終於瞭解了這次行動的重要意義。在一次午餐會上,他充滿激情地含著眼淚對艾森豪威爾說:“我準備和你一起把這件事進行到底;如果失敗了,我們一起下台。”
    在進攻前一個星期,艾森豪威爾寫信給瑪咪說,“我好像生活在高壓線上。”
    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艾森豪威爾想方設法使自己放鬆,因為他擺脫不了最後一刻的問題和煩惱。他深信,只有放鬆自己的人,才可能在需要的時候緊張起來。
    對他來說,最好的休息是打幾把橋牌、在裡士滿公園騎馬、以及觀賞花鳥魚蟲。有幾個晚上,艾森豪威爾甚至仔細地觀看種子目錄,計劃在別墅裡搞個菜園子——此舉讓他回想起少年時代種菜的難忘經歷。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地呵呵笑了起來,感慨道:“唉,那時才12歲。”
    除了計劃種菜,他還嘗試著畫些素描,比如,快速地畫一棵松樹,或者一所房屋。當然,結果都不令他滿意。他在每一幅不成功的素描上都寫了“塗鴉”幾個大字。
    在成千上萬人的精心參與和安排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剩下的惟有氣象問題了。天氣是無法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歷史上計劃最完善的戰役,最後都免不了要受制於變幻無常的天氣,尤其是海戰更是這樣。潮汐和月亮的情況是可以預測的,但風暴和海浪卻不能。艾森豪威爾抱怨說:“這個國家的天氣根本無法預測。”如果天氣轉壞,肯定要有人勸他取消這次進攻,這就意味著精心準備的進攻計劃還得推遲幾個星期,如果這樣的話,無論對士氣還是財力都會不可避免地造成影響。
    艾森豪威爾走出帳篷。天色陰沉下來,並不合時宜地刮起了風。他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作出最後決定:進攻還是等待。他想,天氣根本無法捉摸,要預期同時具備完全理想的天氣和合適的潮汐條件是不可能的。
    艾森豪威爾的初步想法是:他們必須開始進攻——除非天氣確實嚴重惡化。1944後6月4日凌晨4點,艾森豪威爾在索斯威克別墅會見他的部下。氣象官員帶來了不好的消息,他對艾森豪威爾報告說:“6月5日的天氣將是陰有暴風雨,雲層0至500英尺,風力5級。更糟糕的是,天氣將很快惡化。”
    蒙哥馬利插話說:“不管怎樣,我要幹下去。軍官和士兵們都在等待著這一刻。而且,24小時以上的天氣預報通常是不可靠的。”
    “不,”特德和馬羅禮則提出反對意見,“如果在惡劣條件下堅持作戰的話,會得不償失——在暴風中搖晃的登陸艇可能在沒有靠岸前沉沒,或者部隊被浪濤捲上海灘,戰士們將暈得不能有效地進行戰鬥。”
    艾森豪威爾沉思片刻,最後決定把作戰計劃推遲24小時。
    6月4日晚上,艾森豪威爾在別墅進餐。飯後,蒙哥馬利、特德、史密斯、拉姆齊、馬羅禮、斯特朗以及其他高級官員都彙集在陰暗的餐廳裡,人人帶著緊張而嚴肅的神情,安靜地等待著。
    落地窗外,雨嘩嘩地下著,狂風捲起活動窗欞,發出斷斷續續的拍擊聲。傾盆大雨無情地下著,似乎要把世界上所有的雨水都下幹才肯罷休。雨幕把一切景象都遮沒了,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近處的柳枝在風中無力地飄搖著。暴風雨,給每個人的心都蒙上一層陰影。
    餐廳很大,一邊放著一張大桌子,另一邊放著安樂椅。一面牆上,掛著巨大的英國南部和諾曼底的地圖,上面插滿了大頭針、箭頭以及其他五顏六色的符號。軍官們沉悶地坐在安樂椅上,喝著咖啡,偶爾輕聲細語地談著些什麼。
    晚上9點半的時候,氣象官員終於帶著最新的氣象報告走進來。艾森豪威爾讓他的部下都坐好,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氣象官員氣喘吁吁地說:“天氣出現轉機,正在下著的傾盆大雨將在兩三個小時內停止……”
    話未說完,大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氣象官員回憶說,從來沒有見過一群中年人這樣高興地歡呼雀躍,許多人甚至手舞足蹈起來。
    在焦躁不安的期待中,盟國遠征已是箭在弦上。用艾森豪威爾的話來說,“強大的軍隊像捲著的彈簧一樣繃得緊緊的,等待著釋放出巨大能量的時刻到來。”
    4. 飛越英吉利海峽
    眾人把焦急的目光都集中到艾森豪威爾身上。此刻,能夠作出重大決策的人只有艾森豪威爾。如果發動進攻,必須現在就決定。艾森豪威爾冷靜地衡量著各個方案。末了,他堅定地說:
    “我確信,必須下達進攻命令。讓我們干吧!”
    接著,艾森豪威爾以盟國遠征軍最高統帥部的名義,向全軍發出了《進軍令》。
    《進軍令》發出後,拉姆齊衝出門去,開始向艦隊下達命令。5000多艘船隻頂著風雨,開始向法國浩浩蕩蕩地駛去。
    其他司令官也從椅子中一躍而起,衝出門外趕往他們的指揮所。30秒鐘後,原來擁擠嘈雜的大廳裡已是空蕩蕩的,只剩下艾森豪威爾一個人了。一分鐘前,他是世界上權力最大的人,千百萬人的命運決定於他的命令。但是現在,他則“失去”了權力。在以後的兩三天裡,他幾乎什麼都改變不了。無論是他,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使進攻停下來。哪怕是狂奔向奧馬哈灘頭的一名上尉,所起的作用都比艾森豪威爾大。
    艾森豪威爾現在只能坐著等待。
    艾森豪威爾學會了消磨時間。他走向閱兵碼頭去看一些美國士兵登陸演習,然後回到他的活動房子。百無聊賴之際,他在餅乾箱上同布徹下棋,兩人下了個平手。午飯時,他們談論報紙上的各種政治傳聞。颶風似的大風,把他的活動房屋吹得搖搖晃晃,雨仍鋪天蓋地地下著。
    望著厚實細密的雨霧,艾森豪威爾歎了一口氣。
    飯後,艾森豪威爾和報界代表們走進一個帳篷,那裡面等候著許多暴雨中趕來的記者。艾森豪威爾宣佈:進攻正在進行。這時有電話打進來,艾森豪威爾接了電話,談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掛了電話後,他似乎覺得雨聲小了,他從帳篷簾向外一看,明晃晃的陽光透過雲層,穿過雨霧,映進他的藍眼眸中。他高興地笑了。
    6月5日早上7時,拉姆齊打電話告訴艾森豪威爾,一切正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接著馬羅禮報告了好消息——空降成功,傷亡輕微。這時的艾森豪威爾,心滿意足地坐在床上,抽著煙,開始聚精會神地閱讀一本剛剛收到的西部小說。
    整個上午,從灘頭陣地發來的消息都是零零碎碎的,有時是相互矛盾的,但足以使艾森豪威爾的臉上掛著笑容。艾森豪威爾給馬歇爾發了一份簡短的電報:“一切順利。作戰部隊士氣高漲,英勇頑強,估計能出色完成任務。……從他們的眼中,可以看出戰鬥的激情。”
    接下來的情報有喜有憂:英國和加拿大部隊登陸的灘頭遭到輕微抵抗;美軍在猶他灘頭的陣地已經鞏固;奧馬哈的部隊遭到德軍猛烈的炮火襲擊。
    6月6日晚,23000多名空降兵已空投到諾曼底,57500名美軍、75215名英軍和加拿大部隊已經登陸。156000名盟軍士兵已經突破希特勒大肆吹噓的“大西洋壁壘”。
    接下來的幾天,戰果繼續得到鞏固。儘管前線沒有一處在預定發起進攻日或一兩天後完全達到最初的目標,但盟軍已掌握了主動權,到處對德軍施加壓力。到發動進攻的第一個週末,艾森豪威爾的部隊已經鞏固了8至12英里深、50英里寬的橋頭堡。
    6月10日,馬歇爾、阿諾德和英王抵達倫敦。他們名義上是出席盟國參謀長聯席會議,實際上他們想親自看一看這次前所未有、意義重大的進攻。艾森豪威爾陪同他們參觀作戰總部,並登上奧馬哈灘頭陣地。
    艾森豪威爾在天氣上的賭博已經得到報償。6月19日,一場強烈的暴風雨襲擊了法國海岸,摧毀了一座人工港灣。人們心有餘悸地說,如果艾森豪威爾在6月5日決定把時間推遲15天的話,他們將遇到20年來最糟糕的天氣。
    丘吉爾激動地評論說,“歷史上最困難、最複雜的戰役”已使盟軍重返歐洲大陸!

《艾森豪威爾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