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破孫權,張遼威震逍遙津

合肥密教

建安二十年八月,就在曹操兵進南鄭之際,淮南又燃起了戰火。

二次西征之前,天下的局勢是曹操、孫權抗衡於江淮,劉備趁機取西蜀,但隨著曹操戰略的改變,天下形勢也變了。劉備忙於盡快安定蜀中以抵制北方,曹操則意圖奪取漢中扼制劉備,曹、劉兩家角力之勢漸成,反倒給孫權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長期以來孫權有兩大圖謀:一是奪取荊州全據長江之險,二是在淮南立足進而經略北伐。兩者相較而言,前者乃自固之需,後者則是日後的發展方向,故而謀取荊州尤為重要。前番曹操南征不戰而退,孫權就預感到機會來了。果不其然,曹操開始了第二次西征,孫權也開始向荊州下手。先派諸葛瑾入蜀索要荊南之地,在遭到拒絕後派兵至公安接回妹妹,結束了這段政治聯姻;繼而在摸清曹操兵過散關無暇東顧的情報後,派呂蒙率兵二萬搶奪長沙、桂陽、零陵三郡。

荊州方面猝不及防,鎮守長沙的趙雲已入蜀,桂陽太守廖立棄城而逃,二郡立時落入孫權之手,唯零陵太守郝普堅守城池,情勢甚是堪憂。關羽聞訊立即向蜀中告急,繼而提兵三萬進軍益陽,欲以武力奪回;孫權卻早派魯肅率軍一萬進入巴丘以防其變,自己則統率諸部屯於陸口以為後援,大戰一觸即發。

不過兩家皆知曹操才是最大敵人,為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以關羽、魯肅為首的孫、劉兩家將領在益陽單刀相會,商討解決的辦法。但會談中雙方各說各理,無法達成一致,最終不歡而散。時至六月,劉備率兵從城都趕回荊州,大軍屯於公安,擺出一副必以武力解決的架勢,魯肅兵少陷入險境。

孫權料知情勢不妙,急發文書調包圍零陵的呂蒙回援魯肅。如今之呂蒙非昔日可比,自受孫權訓教,廣讀詩書研修兵法,再不是僅有一夫之勇的「吳下阿蒙」。他接到告急文書,既不敢不從,又不忍放棄三郡優勢,於是略施小計,尋來郝普的舊友鄧玄之,假造關羽遭孫權奇襲而敗的軍報給鄧玄之看,並使其入城勸郝普投降。結果郝普中計獻出零陵,呂蒙安排好守軍速至益陽與魯肅並勢——兩家還是對峙之勢,但三郡已易其主。

此時的劉備如坐針氈:長沙、桂陽、零陵已入孫權之手,魯肅與呂蒙並勢難以速勝,蜀中劉璋舊僚尚未歸心,更要命的是曹操已兵至武都越逼越近!

無奈之下劉備只得遣使與孫權媾和,央求索回零陵;孫權這會兒已盡握談判籌碼,討價還價,要求以江夏郡江北之地置換零陵。最終兩家達成協議,雙方以湘水為界,其東的南郡、零陵、武陵歸劉備,其西江夏、長沙、桂陽歸孫權;兩家仍為盟友聯合抗曹。

劉備草草劃地,贖回郝普,一天都不敢多耽擱就回了蜀中。孫權終於如願以償,順利從「鐵公雞」身上拔了三根毛,也優哉游哉回了建業。討回借地的目標基本達到,而劉、孫關係也未搞得太壞,這溫柔一刀切得恰到好處,孫權從劉備那裡佔了便宜,又開始籌劃向曹操的地盤下手了。

半月之後得到明確消息,曹軍已至陽平關;孫權喜不自勝,此刻曹孟德就算肋生雙翅也來不及飛到淮南了,這時不取更待何時?為了打好這一戰,孫權幾乎調集帳下所有能征慣戰之士,虎威將軍呂蒙、奮武將軍賀齊、折衝將軍甘寧、平南將軍呂范、偏將軍陳武、承烈校尉凌統、武猛校尉潘璋、討越中郎將蔣欽、平賊中郎將徐盛等各率所部盡皆從軍,號稱十萬之眾,由孫權親自統領,水陸並進浩浩蕩蕩向合肥進發……

「十萬大軍?呸!」張遼把帥案拍得山響,「當年烏林之敗,孫權來擾合肥就號稱十萬大軍,其實不過兩三萬。如今又稱十萬大軍,張某人就不信區區江東能有這麼多兵!孫仲謀幹脆改名叫『孫十萬』吧!」

「哼!」坐在一旁的李典面沉似水,只輕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樂進卻面有憂色。他近來愈加發福,耐不住暑熱,把裡外衣服都敞開了,白胖矮小的身子在帳角一攤,活像個大肉球;手裡晃著一把蒲扇,慢悠悠道:「沒有十萬,總有六七萬吧?可咱們加一塊才六七千兵,一人收拾十個嗎?」

張遼明知問得有理,卻偏抬槓:「我不在乎,就怕有人不行。」

其實他是說士兵參差不齊,非人人都能以一敵十;不想旁邊還坐著李典,聞聽此言還以為張遼譏自己不夠驍勇,火氣直衝腦門,「騰」地站了起來:「張文遠,你狂什麼?我李家軍人人奮勇,兄弟子侄同生共死,豈任你說三道四?」

他二人本有嫌隙,無事還要生非,張遼見他聲色俱厲,也火了:「我狂你不狂?動不動就拿家族勢力壓人!平日裡也沒見你出來顯顯身手,就會耍心眼籠絡人心。假清高!」

「你本是呂布走狗,一介降將也配說我?」

「如今我有假節之權。」

「笑話,你動老子一下試試?」李典拍拍胸口,「你敢殺我的頭,還是敢奪我的營?你以為你是於禁啊?」

「氣殺我也!你、你這尖酸的土匪頭子……」

「呸!并州匹夫……」二將互不相讓,吵得不可開交。

「你們歇歇吧。」樂進有氣無力勸道,「吵吵嚷嚷十幾年了,有意思嗎?你們不煩我還煩呢。」說了兩句卻見二人不理,兀自爭個不休,無奈歎口氣,繼續扇蒲扇——這倆人勸不好,昔日張遼在呂布帳下,兗州之叛多殺李氏宗族,李典憤於舊仇終不肯釋懷,而張遼也不省事,連個笑臉都不會賠。若能痛痛快快打一架也罷,畢竟一個鍋裡舀湯,說穿了都看曹操臉色。朱靈被奪軍權乃前車之鑒,械鬥是不可能的,嘴仗卻免不了;兩人同在合肥駐軍,一個在東、一在個西,平常見面不打招呼,遇上事商量不了兩句准吵起來,時間一長樂進也習慣了。反正勸不好,看熱鬧唄!

「都住口!」一聲斷喝將三人驚住,「大敵當前不思抵禦,還自相爭吵,合肥若失你等如何交代?」護軍薛悌陰沉沉走進帳來。

李典、張遼立時安靜下來——薛悌雖近乎文吏,卻居護軍之職,曹操既把他派到此,就有節度諸軍之權。二將再不省事,也得給他個薄面。李典氣呼呼退至一旁,張遼也讓出了自己的帥案,樂進也不禁裹好了衣衫。

其實三將也對曹操這安排也有意見——合肥重鎮兵戈不休,派個手裡無兵的文人添什麼亂?而且這薛悌天生一張嚴厲面孔,隼鼻鷹眼不苟言笑,誰瞧著都不痛快。

但薛悌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在三員大將面前擺統帥的架子,沒有坐帥位,而是走到帥案前,自懷裡取出份密封的手札放到桌上:「此乃魏公親手所封,關乎孫權來犯之事,我與三位一同觀看。」

三人不禁大駭——這傢伙來此個把月了,既早攜有主公密教為何現在才拿出來?真沉得住氣啊!

張遼有心責問,卻見皂套上有硃筆所寫「賊至乃發」四字,嚥了口唾沫,沒敢耍性子。薛悌撕開封套拿出手札,三將立時圍住,抻著脖子一看,但見僅輕描淡寫一句話:若孫權至者,張、李將軍出戰;樂將軍守,護軍勿得與戰。

霎時間,三將盡皆沉默,連薛悌都不吭聲了——拿到密教之時還以為主公有何妙計,或在某處伏有奇兵,現在看來什麼也沒有,單單是這個出陣的安排。說得倒容易,這仗可怎麼打啊?

寂靜半晌,還是張遼先開了口:「主公遠征在外,待其救兵來時,我軍已破也,故而教我等趁敵立足未穩先發制人,折其銳氣,若能先聲奪人,士卒之心可安,然後就不難守了。」

不用他解釋,誰都明白曹操用意,但孫權號稱十萬,合肥守軍只七千,眾寡懸殊,主動挑釁不是以卵擊石嗎?李典也不說戰,也不說不戰,轉而問道:「溫刺史、倉都尉還有多少兵?」

樂進心道這傢伙明知故問,卻還是回答:「溫恢所部不過千人,倉慈麾下皆屯田者,非驍勇之士,不足為倚仗。除非……除非溫刺史馬上開倉募兵,或許還能湊個兩三千人。」

李典撇嘴搖頭:「即便能徵兵只怕也來不及了,等他把那點兒人湊齊,再從壽春趕來,孫權早就圍城了,到時候別再給敵人送了禮。堅守告援的話,溫刺史指望不上,征南將軍那裡呢?」

樂進原本甚是憨直,可近些年與李典一處也長了心眼兒,聽他一再裝傻便明其意,趕緊道:「征南將軍在襄陽,統帥呂常、牛金、侯音、衛開等部,又有滿寵相助,雖說防禦關羽責任不輕,但臨時調度一下似乎也……青徐之地臧霸他們也還有些人馬吧……」說著話眼神瞟向薛悌。

薛悌多年老吏,能不知他們耍什麼滑頭?這倆人一唱一和無外乎暗示兵少,叫他想辦法向曹仁告援。可一來曹仁的兵也不甚多,二來道路遙遠,三來襄樊乃防禦荊州的重鎮。樂進、李典不明說,擠對他這個「統帥」出頭。可薛悌也不敢拍板,莫說曹操密教在這兒擺著,真腆著臉找曹仁,人家就肯幫忙?襄樊若有閃失得人家擔責任。至於青徐臧霸、孫觀等非曹營嫡系,況軍紀渙散,無主公之令隨便調發,惹出禍來怎麼辦?

想至此薛悌板住面孔,擺起護軍的架勢道:「主公密教在此,我等必須依計行事,大家各盡其力,即便事不能成也無愧矣。至於何處發兵救援,乃日後之事,當先把眼下之事議定再說。」這話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

李典把頭一低、樂進蒲扇一搖,都不搭這個茬兒;薛悌雖是護軍,手裡無兵也拿他們沒辦法。仨人僵在那裡,不想一旁惱了張遼:「猶猶豫豫臨事不決,多耽誤一刻孫權便多靠近一里,快拿定主意才是。」

李典聽他說話就有氣,不耐煩道:「那你又是何主意?」

「打!」張遼一拍大腿,「成敗之機在此一戰,有何商量的?」

薛悌見終於有肯聽話的,暗甩一把冷汗,也不端護軍的架子了:「好,將軍痛快!」

樂進卻連連咋舌,李典頗有不忿之意。薛悌瞧得明白,心下暗忖——張、李不睦,我贊張遼而激李典,李典必與之爭功,剩下一個樂進也無可奈何。想至此雙挑大指:「文遠忠義果敢,真國之砥柱,眾將之魁首也!不知麾下兵馬如何分派?」當了半輩子酷吏,這樣的奉承話他以前還真沒說過。

張遼大大咧咧道:「護軍不必謬讚,身先士卒唯盡力耳,若眾人不能同心,遼獨與敵決之!」

薛悌暗笑,要的就是這句話。果不其然李典拍案而起:「此國家大事,要看你計議如何,我李某人豈會因私怨而廢公事?」

「我計議如何?」張遼坦言,「依我之意立刻招募敢死士,今夜出擊明晨便至,管他十萬八萬,先給他個下馬威再說!」

李典不肯示弱:「你敢打,我就敢打!反正主公就想叫咱倆上,就這麼辦吧。」

「現在就調兵?」

「走!」倆人摽著膀子便要出帳。

「慢著。」就剩樂進了,不表態也不行,「既然你們都一個主意,我捨命陪君子,乾脆咱一塊兒上吧!」

薛悌卻攔道:「不必了,還是要遵主公安排。樂將軍若嫌兵少,可將你營中半數兵馬分與李將軍,咱倆守城。」話說至此薛悌總算鬆了口氣,但懸著的心卻未放下——出兵之計定下來了,可能不能打贏呢?眾寡實在懸殊,可不能把樂進放走;萬一那倆回不來,孫權大舉圍城,我總得留一個為倚仗啊!主公啊主公,您倒是想得周到……

先聲奪人

孫權少掌江東久歷磨難,深知天下大勢瞬息萬變,要想在日後與曹操的爭戰中佔據主動,必須抓住眼前這次良機。故而大軍渡江以來一路向西,沿途歷陽、浚遒等縣置之不理,兵鋒直指合肥,只要拿下這座重鎮,曹操東南一線的佈置將完全癱瘓,整個淮南唾手可得。

雖然倍道而行甚是辛勞,但江東軍挾奪三郡之餘威,氣勢正盛耀武揚威,全無疲憊之態。尤其孫權親督前軍身先士卒,眾將鹹感振奮人人爭先,一路上屢見江北屯民倉皇逃竄,更助長了囂張氣焰,全沒把合肥那點兒小敵放在眼裡。

僅僅五天時間,江東軍已出浚遒縣界,輜重也由水路盡數運來。只要再趕半日路程,涉過西面淝水逍遙津(今合肥市舊城東北)便可兵臨合肥城下。孫權倒也不算大意,自知入敵境已深,早早紮營安息。他暗暗算計:來日清早出動,在逍遙津集結整隊,午後便可至合肥從容下寨,曹軍必不敢出。雖說合肥城不似皖城那麼好打,但情勢卻比去年皖城之戰還要有利,曹操鞭長莫及,援軍遙遙無期,攻皖城只花了半天時間,合肥再難打半個月也攻下了!

這一夜是在遐想和興奮中度過的,孫權幾乎沒合眼;因為各部兵馬有先有後,哨探嚴密警戒以防突襲,不過終究沒見曹兵影子,看來合肥守軍真是嚇破膽了。天濛濛亮孫權就傳令整備,各部將領也隨之拔營,偏將軍陳武所部先行出發——只因陳武乃廬江人士,所率士卒大半也是江北人,所以此番出征擔任先鋒,其實也有嚮導之責。

孫權從容準備,用過戰飯,收拾軍帳、拔營起寨;哪知還未開始列隊,忽聞西面隱約吵嚷,繼而有自家兵卒朝這邊奔來。剛開始他還不甚在意,以為是傳送軍報的,豈知越來越多漸成人潮,洋洋灑灑全無章法,大呼小叫似有驚惶之態。孫權不敢怠慢,急令本部人馬佈陣戒備;這會兒回來的兵已到近前,才知前軍遭襲。

孫權甚駭,忙喚過敗軍細問,敗兵道:「陳將軍率部先行,還沒到逍遙津突遇一支小隊迎面撲來。天色未明看不甚清,這支隊伍人數又少,我們原也不懼,哪知對方人急馬快,列陣未成已到眼前,這幫人個個都不要命,馬上步下逢人就殺,我軍倉促之間被衝散了……」話說一半已被嘈雜聲打斷,孫權抬首西望——丘陵起伏樹木零落,陳武麾下士卒如一盤散沙鋪滿山野,漸漸向東湧來;而就在亂軍之中有支小隊異軍突起,馬上步下隊列整齊,所過之處敗兵如避猛虎,似退潮般左右分開。

孫權第一反應——這領兵的是個瘋子!我軍數萬大軍匯聚於此,他這支部隊恐怕還不滿千人,豈不是送死來的……但他即刻又意識到不可小覷,陳武所部三千餘人,還不讓他打了個措手不及?想至此忙令中軍司馬宋謙、假司馬賈華帶兩千人馬前去截殺。繼而又有敗兵奔至近前,悲痛大呼:「陳將軍已戰死啦!」

「什麼?!」陳武不但為孫氏所信用,更難得他是江北人,乃招攬北方勇士之標榜,不想竟糊里糊塗遭襲身亡;這可把孫權惹火了,拔出佩劍放聲高呼,「全軍出擊,滅了他們給陳武報仇!」

令是傳下去了,但大軍未動前面已經亂了——宋謙也算孫營名將,能在中軍為司馬的豈是孬種?他以多拒少自以為不成問題,哪知敵人未到敗軍先至,這支隊伍竟是席捲著自己人一塊兒來的。吳兵總不能自相殘殺吧?可人家不管姓陳的姓宋的,反正一鍋燴啊!一猶豫工夫已接上仗,這支隊伍人雖少,戰力可不弱,人似猛虎馬如蛟龍,揮舞兵刃玩命往前衝。吳兵只一交手便覺不支,陣勢立時被衝出道口子,敵眾魚貫而入,賈華撞於馬下踐踏而死!宋謙見副將斃命惱羞成怒,提刀就要玩命。可曹軍偏不跟他玩,小小一支隊伍又短又快,如利劍透膛,宋謙領親隨從旁截擊,卻連個尾巴都沒切到,只隱約看到有面戰旗一晃而過,上書斗大「張」字……

斯情斯景孫仲謀畢生難忘,他兀自呼喊咒罵,大軍兩翼包抄尚未合攏,卻見前面士卒開閘般潰敗,那隊曹兵連殺帶踐,氣勢洶洶穿陣而過,直奔自己而來!

「張遼在此!孫權小兒納命來!」一嗓子可就炸營了——沒聽說過這麼打仗的,兩軍交鋒大將豈能親率敢死隊?甘寧劫曹營也還趁夜,張遼明著來!而且還敢報名,若叫吳兵擒殺豈不全軍潰亡?

但這會兒吳兵已驚,敵隊直入本陣,若主公有失江東何以再存?大軍吵吵嚷嚷一擁而上,都往本陣湧來。

孫權久聞張遼之名,心下雖駭,但仍昂首挺胸要逞一下英雄;卻不知誰那麼討厭,喊了聲「護衛主公!」幾十名親兵小校擁上,七手八腳搶過韁繩,連拉帶拽;孫權畢竟心裡沒底,連掙都沒掙,在他們掩護下撥馬而遁——惜乎這點英雄氣叫一群沒見識的小兵耽誤了!

他若不跑大伙尚可抵禦,他一跑可就嚴重了。將乃兵之膽,兩軍對陣講究「不動如山」,如今主將一動,大伙心思就亂了——是先擋張遼還是先護主公?兩翼人馬雖已圍上,卻又被打個措手不及。張遼所部其實只八百,但這八百人皆從三部士卒中精挑細選,無不以一當十,昨夜三將又臨危誓師屠牛置酒,人人酒足飯飽,今天就是豁出命來的。

八百壯士湧入敵陣,除了張遼其他人連一聲都不吭聲,掄刀舞槍如砍瓜削菜,只管悶頭拚殺;江東軍人仰馬翻,又叫他們衝出道口子。張遼並不識得哪個是孫權,卻是望著帥旗麾旄來的,眾親兵軋成一堆轉身而逃,似是護衛要緊人物,這還能不追?一時間,孫權前面跑,張遼後面追,兩支小隊一前一後由本陣而出。

江東眾將早得消息,營也不拔了、隊也不列了,一股腦兒都來救。孫權腦筋已亂,顧不得東南西北,哪兒有路就往哪兒扎。張遼在後緊追不放,口中大呼:「張遼來也,孫權納命!」甘寧、凌統、呂蒙、呂范等部行動迅捷四面圍上,但局面早已經失控,孫權逃到何處,張遼追到何處,還不能擋孫權的道,萬一路堵死孫權過不去,張遼趕上就完啦!眾將只能設法從中截斷,可哪這麼容易?張遼這隊伍短小精悍追得又緊,一眨眼就竄過去——於是兩支小隊似游魚般在丘陵間追來追去,各部軍隊左封右堵前遮後攔,還是無濟於事,數萬大軍竟被張遼攪了個團團轉!

四面八方人聲鼎沸,都在招呼主公躲避,孫權已然聽不清楚,也不知該聽誰的,伏在馬背奮力逃竄,昏頭漲腦間見右前方有一座還未拆淨的營寨,細細觀瞧竟是自己捨棄的中軍營——繞一圈又回來了!孫權靈機一動,縱馬馳入,張遼死咬不放隨之追入。營內尚有些雜兵在拆柵欄、裝糧草,一見主公馳過焉能不救?這些兵雖不善戰,畢竟是中軍親隨,也不管手裡拿什麼,廚刀、木板、燒火棍子一起奔曹軍招呼!張遼乘威而來哪在乎他們,左砍右殺又已沖透;但是孫權熟識營壘,三繞兩繞,前門進後門出已拉開距離。

「咚咚咚」……「鏘鏘鏘」……

又聽斜前方丘陵上金鼓大作,原來長史諸葛瑾等見陣勢已亂,取了孫權麾蓋移至山丘之上。孫權立時醒悟,縱馬上坡,回頭再望——親兵已傷大半,險矣!

曹兵衝殺出寨,卻見孫權衛隊已上山丘,大戟士左右林立,弓箭手、長槍手封鎖坡道,各路人馬四下圍攏。這回莫說八百,八千人也未必攻得上去。張遼一擺大刀,厲聲大罵:「孫權豎子,有種一戰乎?」

孫權滿頭大汗盔歪甲斜,上氣不接下氣,往諸葛瑾身後一躲——罵什麼我也不下去啦!

轉眼甘寧、凌統、呂蒙、呂范、潘璋等部都壓過來了,張遼不慌不忙,率八百將士左衝右突奮力廝殺。刀光閃閃人聲震耳,荒野丘陵籠罩在一片殺氣之中,時而鮮血飛濺,如細雨般灑將下來,大陣猶如一鍋燒開的水,沸騰不止、翻動不休。前面一番堵截撲救,江東各部都衝亂了建制,也分不清誰是誰的,八百壯士也不管來者是誰,恣意拚殺著、衝刺著、叫囂著……張遼凌晨出兵,清早接戰,這一陣直殺到紅日當頭。

壯士雖勇終有聲嘶力竭,時至正午曹兵都已殺得血瓢一般,不斷有人倒下。張遼也知此非長久之計,看準方向往西突圍。江東軍哪裡肯放?但一者見敵奇勇已懷怯意,二者建制不明難以協力,還是叫曹兵數十騎走脫。

張遼雖走,心頭不悅——昨夜與李典共謀,我率死士先行突襲,他督大軍隨後便至,殺了半日他竟不來,回去可不能輕饒於他!思罷揚鞭欲撤,卻聽後方隱約有北兵呼叫:「將軍棄我等乎?」回頭觀看,陣中尚有百餘勇士被圍。張遼毫不怠慢,調轉馬頭又入敵群!

此刻張遼已渾身血染狀如魔鬼,吳兵正聚殲余敵,完全沒料到這廝還敢回來,立時怯意大增,不禁兩腿發軟漸漸後退,竟眼巴巴任由他復入陣中把人救了出去。

江東眾將也都是血性漢子,今日叫張遼奇襲一場,數萬大軍竟難殲敵八百,豈可善罷甘休?蔣欽、徐盛是兩側偏師,在外圍建制未亂,見張遼突走立時左右攔堵。這會兒曹兵力竭不堪再戰,張遼率眾猛衝一陣,自兩軍間隙而過,奔西北方逍遙津而去。兩軍放箭連斃數十人,二將兀自不捨在後緊追;其他各部將領也多尾隨。

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張遼拚殺半日已人困馬乏,堪堪逃過逍遙津,下了木橋氣喘吁吁回頭再看——江東諸部緊追不放,也漸漸追到橋邊,八百勇士還剩不到二百,騎士尚能支持,步兵沒幾個了。

張遼咬牙切齒心中暗罵:李曼成,你這卑鄙小人!難道要借敵手害我性命?如此陣勢追至城下,開門納我豈非塌天大禍?若不進城又往何方?也罷,今日拚死在此也就是了……思慮及此意欲撥馬,抬眼間卻見西北方不遠處一片密林隱約有旌旗聳動,張遼心念一轉,放聲大呼:「吳兵至矣!」

一聲喊罷戰鼓大作,李典督率五千人馬從林後衝出,讓開陣腳呼張遼等速入。張遼馳至李典身前,抹抹血污破口而罵:「你這刁徒,相約共戰,獨叫我去玩命。」

李典冷笑:「都玩命?那就真玩死了!」

江東軍也到了,蔣欽、徐盛追擊在前,聞聽戰鼓聲已知不好,但勒兵已勒不住。此處距淝水咫尺,距逍遙津又只一橋,曹兵當道而立,吳兵一過河便與曹兵撞上,連陣勢都列不開,這邊已奮戰半日,那邊還是生力軍。一陣交鋒吳兵大潰,自相踐踏死者甚重,落水者也不在少數,奔走逃亡自己就把過河的路堵死了。

趁他們救死扶傷,李典把兵刃一舉:「後隊改前隊,回城!」曹軍從容不迫、大大方方地撤了。

蔣欽、徐盛費勁巴力把混亂的局面控制住,見曹兵陣形齊整無懈可擊,這還打什麼?東岸諸將莫說堵著過不去,這會兒就算能過去也不想打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泱泱大軍叫八百人殺得團團轉,追擊不及又敗一陣,早就洩氣啦!

威震逍遙津

雖已是八月天,但江淮之地依舊很熱,尤其最近剛下過雨,熱辣辣的太陽一出,天地間如蒸籠一樣。孫權脫去鎧甲,只穿著一件白色襦衫,駐馬逍遙津以西,透過層層蘆葦,望著過河撤退的隊伍,心下暗暗著急。

江東軍來得快,沒想到撤得也挺快。張遼、李典遵曹操密教,趁孫權立足未穩先殺一陣,斃敵二將,嚇得孫權狼狽逃避,打去了吳兵的銳氣。經此一役孫權再不敢輕敵,大軍步步逼近,渡過逍遙津圍困合肥城。但曹軍人心穩固士氣高漲,守備游刃有餘。加之合肥非皖城可比,已故前揚州刺史劉馥為經營此地花了十年心血——高築城牆、貯存木石、囤積糧草、打造守具,把這處於江淮丘陵四戰之地的古城修繕得鐵桶一般。孫權想盡辦法終究不能撼動分毫。

孫武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但凡強攻硬打都屬無奈之策。孫權本借荊州得勝之餘威,但遭遇挫折銳氣已消,戰鬥只能趨向僵持。更要命的是此時又鬧起了瘟疫。當初赤壁之戰曹操落敗很大原因就是瘟疫肆虐,如今輪到孫權嘗嘗這滋味了。短短十幾天,吳兵因患病不能作戰的小一半,似甘寧那等攻城主力軍尚能披甲臨陣者僅剩千餘人,情況何等糟糕?繼而又得軍報,曹操已定漢中,敵人氣勢更盛,豫州、徐州也欲募兵解圍,再耗下去恐怕偷雞不成要蝕把米了!

無奈之下孫權只得放棄,趁夜拔營起寨。好在我眾敵寡,曹兵不敢來襲,到轉天清晨江東大軍已撤離合肥周匝,來到了逍遙津。只要過了橋與賀齊的水軍會合,就可以安全退往江東了。

士氣受挫瘟疫蔓延,孫權心內著急,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穩住,他親自坐鎮西北岸,先讓各部人馬過河。各部將領也頗盡責,又先叫帶病之人過橋,畢竟江東兵源較少,不能輕棄一人。如此慢吞吞過了一上午,將近午時大部分軍隊皆已撤至橋東。呂范、蔣欽、潘璋等也已過去,西岸只剩不到萬人。

中軍司馬宋謙來至孫權眼前:「徐盛所部已過大半,請主公過河。」

孫權卻道:「你先帶咱的兵走吧。」說罷驀然望著合肥方向。

宋謙提醒:「西岸人少,留神曹軍偷襲,大意不得。」

孫權漫指不遠處呂蒙、甘寧等將:「莫說曹兵不來,即便到此有他們護衛又有何妨?我在此眾心乃安,如今士氣低落,我一定要等到大家都過去再走。」這話說得頗具豪氣。

「唯恐眾將保護不周。」

宋謙話音未落,一旁甘寧大大咧咧嚷道:「姓宋的,你為中司馬能保主公,我等就不能護衛主公了嗎?」

孫權強笑道:「不錯,有興霸保我,自當無恙。你且去吧!」宋謙不願爭執,只得給他留下親兵,自己率中軍之士先撤。

莫看孫權兀自談笑風生,心下卻覺悵然——曹操大軍不在尚未能奪取合肥,若敵眾在此豈不大敗虧輸?合肥震懾江淮,終是江東心腹大患,何日才能破之?難道我孫氏只得雄霸一隅,不能揚威中原?想了片刻又覺釋然,固然打曹操吃了虧,畢竟劉備那裡討的便宜長遠,這半載也算有賺無賠,日後之事徐圖之,天長日久不愁沒有勝算。

剛想到這兒,忽見西北丘陵奔來一騎斥候,離著甚遠放聲大呼:「曹兵來……」話未說完,一箭正中後心,栽落馬下。恍惚間有一支千人部隊已轉出山陵。

吳兵不禁駭然,甘寧破口大罵:「這群曹狗,饒他們不死還敢來擾!看我殺他一陣,你等護主公先撤!」

凌統卻道:「想搶功勞?我來!」他父凌操昔隨孫權攻打江夏,那時甘寧還是黃祖麾下,兩軍交戰甘寧殺死凌操,因而與凌統結仇。這般仇怨比之張遼、李典更甚,但今同為孫氏效力,也是不便私鬥,因而以功勞相爭。這會兒凌統所部盡數過河,只剩親隨三百,還要搶這一功。

二將爭吵見曹兵漸漸接近,又見「張」字大旗迎風飄擺——原來清晨張遼見合肥解圍,差出斥候輪番探察,畢竟曹兵人少,不敢貿然追擊,就等江東大部隊涉過逍遙津,來切吳兵的尾巴。先前一戰張遼聲威大震,吳兵一見「張」字旌旗皆有懼意,孫權已捏了把冷汗,意欲過河躲避,卻見自家人馬正從橋上列隊而過,暫時還過不去。

此番出兵不勝,甘寧早憋一肚子火,見敵來者甚少,誓要破之,一面指揮部下列陣,一面厲聲大呼:「鼓吹之士安在,何不擂鼓以壯軍威?」問了兩聲無人答覆——輜重頭一個時辰就運過去裝船了,誰顧得上給他擂鼓?凌統爭功心切,竟帶親兵列在了甘寧之前。

這會兒西岸吳兵所剩不足四千,又已撤退不及,呂蒙忙率本部人馬將孫權護在核心。甘寧所部遭瘟疫最重,如今只剩一千兵可戰,這幫人早恨瘋了曹軍,真有些哀兵必勝的氣勢,竟是迎著曹兵而上。

張遼遇甘寧,都是一千人,還都是打仗不要命的狠角色,頗有些一較高下的意味,凌統也偏要爭功,因而兩軍撞在一處,剛一接仗就殺得難解難分。孫權心中記恨張遼,連聲叫嚷給甘寧助威;哪知呂蒙突然大呼:「不好!看那邊!」

原來曹軍欲切吳兵之尾,李典又耍個小伎倆,張遼先親率千餘兵在前,他率三千人馬相隔甚遠。吳兵若知曹軍盡來必調回列陣,嚴加防備;現今只見張遼千人,自以為能敵,哪知已接上仗,李典才繞出丘陵前來廝殺。呂蒙預感不妙,此處又處河灘極難抵禦,忙呼喊二將後撤;可兩軍鬥得正酣,戰場廝殺一片根本聽不見。眼見曹軍大軍呈包圍之勢,呂蒙只得保孫權先退,一面招呼河邊撤退之兵相助。

說是保護主公,此處地形不利,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吳兵大多打寒了心,紛紛東逃,尤其中軍宋謙與徐盛部,兩位將軍已經過河,只剩下未撤完的幾百人,見此情形倉皇奔走,擁擁簇簇都上了橋,多有不慎落水者;其他的兵看見他們逃也跟著逃,自相踐踏亂作一團。武猛校尉潘璋正在橋東,聞聽變故忙提兵來相救,無奈橋太窄,敗兵一擁而來反把他的兵衝亂了。情急之下潘璋連砍兩名逃兵,放聲大喊:「主公尚在彼岸,臨陣脫逃者斬!」這才稍止潰敗之勢。

但轉瞬間又聽吶喊更劇,曹軍大隊兵馬滾滾而來——今天是痛打落水狗,樂進怎耐得住寂寞?只甩給薛悌五百兵,他也追來了!馬上步下蜂擁而至。凌統、甘寧勇則勇矣,無奈兵少,本想徐徐而退,可地形又不利,沒撤幾步就被曹兵沖個七零八落;二將見勢不好,忙與呂蒙一起保護孫權策馬遁逃。這次主帥都跑了,士兵更不客氣,丟盔棄甲湧上橋頭,水性好的直接扔兵刃下河逃生。孫權馳馬奔至河邊,見橋上擁堵一片,回頭再望,張遼已奄奄殺至!

呂蒙、甘寧再顧不了許多,各舞兵刃趕殺自己兵,餘者見將軍紅了眼,成群跳入水中,這才勉強讓出條路。孫權伏於馬上,低著腦袋死命奔逃;突然胯下馬猛地剎住,前蹄縱起險些將他掀到河裡。幸虧身後有一貼身小校名喚谷利,手疾眼快搶過韁繩,幫他勒住;甘寧、呂蒙左右攙扶,這才沒落馬。

孫權抬眼觀瞧,原來逃跑之人太多太急,慌亂間竟將橋板踩塌,出現了一丈許的一個大洞;回頭再看,張遼威風凜凜如催命惡鬼般已追到近前!

「你們撤,老子跟他拼了!」凌統怒吼一聲掉轉馬頭,帶著親兵不要命地向曹軍撲入,想拖延一陣。無奈他兵太少,連同兀自抵禦的吳兵加起來不過三百,盡被李典困於陣中,張遼、樂進所部還是似洪水般湧來。呂蒙見勢不好率領麾下退至橋頭,任憑曹兵弓箭槍戟齊來,死死守住不放。孫權已驚得不知所措了,谷利一把攥住他韁繩:「主公,把馬後捎,放鬆韁繩,抱緊馬鞍,一股氣縱過去!」

「啊?!」孫權甚是為難,一丈有餘能越過去嗎?可後面呂蒙已漸漸抵禦不住。沒辦法,豁出去試試!

孫權抖擻精神放鬆韁繩、肚帶,把馬後捎;後面箭支「嗖嗖」射來,他連鎧甲都沒穿,甘寧等忠心護住,揮舞兵刃撥打雕翎,眾人身上卻皆中箭。孫權深吸口氣,揮舞馬鞭急催前進,一旁谷利也往他馬屁股上抽打,疼得這馬一聲長嘯直奔窟窿而去;孫權連鞭子都拋了,手腳並用死死抱在馬身之上——白衣白馬,霎時似白虹般一閃,竟成功躍了過去!

眼見孫權過橋已被潘璋、徐盛護住,甘寧心下輕鬆大半,忙招呼呂蒙、谷利快撤。這會兒西面吳兵差不多折盡,凌統生死不明,三人被曹兵趕了個馬頭銜馬尾,狼狼狽狽也越過橋洞,相隨者多有墜落。吳兵過去了,可曹兵騎士也追過來了,一場仗從西邊打到東邊。

徐盛也豁出去了,讓過三將,自己奮力擋住,一不留神卻被曹兵長槍刺中手腕,又一槍正中馬頸,生生被掀下馬來。眼看曹兵槍矛齊舉就要廢他性命,忽然一陣箭雨從後襲來,將曹兵紛紛射死——原來賀齊已督率戰船沿淝水趕到。曹軍沒有船出動,孫權倉皇跳馬,逃上賀齊座船,這才算脫險;眾士兵一擁而上,將徐盛也救出來。張遼等眼見江東軍勢大,這才停止追擊,回頭聚殲西岸殘兵;賀齊這會兒想救他們都救不了,只得催促水陸兵將沿河而退……

孫權逃至船上驚魂未定,又惦念眾將生死,坐立難安;撤了半日臨水而駐,謹防曹兵再襲。到日落時分才見稀稀拉拉的散兵游勇聚來,凌統身被數創一瘸一拐,自西涉水而回,一見孫權大放悲聲:「我的兵都死光了!」

孫權軟語安慰,歸納殘兵又撤數里,命庖人在舟中擺酒置菜,為眾將壓驚。大家哪裡吃得下?賀齊舉酒,語帶哽咽:「至尊人主理當持重。今日之不慎幾至禍敗,我等猶有餘悸,願此役可為主公終身之戒……自此權衡持重,才對得起死難將士的英魂……」話未說完眾將已唏噓一片。

「慚愧慚愧。」孫權甚為動容,「我欲將此敗書於衣襯之內,永生不敢忘懷。亡者已矣,所幸我等君臣俱在,何患不能圖報?」眾將大哭大醉一場,來日班師而去。

合肥之戰孫權損兵折將,喪失許多輜重之物,瘟疫又傷兵甚重,軍勢受損非一日可復,這對原本蒸蒸日上的江東是個巨大打擊。孫權也清醒地認識到,曹操親臨淮南固然難鬥,不在淮南也未可小覷,江東方興未艾,拓境固國還是要向荊州下手,目前尚不足以與曹操爭鋒,當以防禦為上。

不過孫權沒有氣餒,堅信終有一日能戰勝曹操,因為他有個優勢曹操已沒有;不具備這個優勢,便有縱橫四海、拔山舉鼎之能也無濟於事——那便是青春!

《卑鄙的聖人:曹操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