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相誘

事情還得從甲午戰爭期間的《馬關條約》說起。按照《馬關條約》,中國須將遼東半島割讓給日本,主持簽約的清室重臣李鴻章為了保住國土,不惜引狼入室,聯合俄、德、法三國,向日本施加壓力。日本已在甲午戰爭中消耗了大量國力,根本沒有與這三個歐洲強國直接對抗的實力和把握,這才不得不放棄了遼東半島。

花田對張作霖說的甲午戰爭是白種人從中作祟,日本主動把遼東半島還給中國等,不過都是鑽了普通中國人憤恨俄軍的橫暴,但對國際關係的微妙複雜又缺乏瞭解的空子而已。

被迫歸還遼東半島後,日本並沒有放棄向亞歐大陸擴張的野心,東三省也就此成為日俄入侵勢力的角逐場。日俄雙方都注意到了東北地方綠林武裝的作用,也都派現役軍官到東北充當間諜,通過施以小恩小惠來對綠林頭目們加以籠絡、收買。

作為日本間諜,花田在東北的活動還不算最出色,他的一個同夥綽號「王小辮子」,甲午戰爭前便在旅順口和威海衛一帶刺探中國海軍的情報,戰後又混入了東北綠林,對各幫派極盡拉攏之能事。

「王小辮子」也黏上了馮麟閣,想把他拉過去,但有明眼人已經識破了「王小辮子」的真實身份,便勸告馮麟閣說:「王小辮子是一個日本間諜,他所以要混到我們這裡來,是不懷好意的。我們過去不得已走上了土匪的路,這已經是很難看的了,再要受其利用,那豈不是留罵名於千古嗎?」

不久,馮麟閣又把別人勸他的這些話告訴給了金壽山。在綠林這個圈子裡,金壽山尚屬於中等級別,打張作霖可以,實力與馮麟閣一比,卻還差著老鼻子,所以他便拜馮麟閣為老大哥,平日裡對馮麟閣也是點頭哈腰,一副唯其馬首是瞻的樣子。

這金壽山本是個有奶便是娘的人,先前親俄和加入「花膀子隊」純粹都是為了個人私利,但是隨著日本在東北實力的不斷增強和滲透,他又覺得投靠日本人可能更靠譜。聽了馮麟閣的話後,他一邊在表面上對馮進行敷衍,一邊對「王小辮子」不但不加以戒備,反而更親近起來。

金壽山的心思很快被「王小辮子」摸得一清二楚,後者趁勢將他籠絡到了手中。在「王小辮子」的指使下,金壽山專門跑去「啟發」馮麟閣,說:「人生在世,總得有個出人頭地的日子吧,我們總搞這種勾當(指從事綠林生涯),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這樣子下去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知道馮麟閣已識破了「王小辮子」的身份,金壽山在不得不乾脆挑明的同時又重新編了一套瞎話:「不錯,王確實是個日本人。他因為在軍隊中犯過錯誤,不願回日本,就流落到這裡和我們混在一起。我雖然和他認識在後,但是他很相信我,對我無話不說,可以說是彼此相印以心。」

比「相印以心」更重要也更有效的,當然還是以利相誘。金壽山對馮麟閣說:「他(指王小辮子)過去在陸軍中當過將官,有好多同學同事和三井洋行老闆有關係,我們和他多接近,不但現在的槍械子彈容易解決,而且將來我們也可以做到缺錢有錢,缺人有人,哪裡有這麼好的借重呢!」

話說到這裡,凡是有點頭腦的,都已能夠聽出弦外之音。人與人畢竟不同,對張作霖這樣的,趁他熱血上湧,愛國激情爆發的時候,你或許還可以用日本義務幫助中國的一套來蒙騙他。馮麟閣是老江湖,這一套不會好使,因此金壽山接下來用的是單刀直入法:「日本和我們中國固然是仇敵,但這和我們個人又有什麼相干呢,我們不也是和官府作對嗎?我們要為自己的前途打算,不要三心二意,搖擺不定,更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

金壽山一番鼓動唇舌,終於成功地把馮麟閣的利慾之心給挑動出來。此後,他便按照日本人的要求,率部到遼陽大高嶺一帶進行活動,專扒東清鐵路(又稱中東鐵路,沙俄在東北修建的一條鐵路),而且還揚言除非沙俄拿出巨額代價,否則決不停止扒路活動。

馮麟閣由此進入了俄軍的黑名單,但由於他在江湖上地位較高,勢力不小,直接捕殺不易。直到有一次馮麟閣在遼陽為部下慶功擺宴,俄軍在事先掌握這一情報的基礎上,派一股便衣隊前往遼陽,用誘捕的方式才捉住了他。

馮麟閣被捕後,沙俄一心想把他拉過去為己所用,便沒有立即予以處決。馮麟閣起先被關押在奉天,他的舊部計劃到奉天劫獄,俄國人得知後趕緊又用船把他解往庫頁島(俄譯薩哈林島)加以關押。

張作霖本來想投馮麟閣求得庇護,萬沒想到他也上了日本人的當,做了「老毛子」的階下囚。正是通過這些事例,張作霖逐漸明白了這樣一個現實,即日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組織「花膀子隊」也好,搞「東亞義勇軍」也罷,無非都是要拿中國人當槍使,替他們火中取栗,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以後跟這兩邊的人打交道,必須多長心眼,否則一定會吃虧上當。

《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