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年華

烏鎮年華
    彷彿有一段濕潤的青春遺忘在江南的烏鎮,還有一些雲水過往需要溫柔地想起。就這樣想起,想起在杏花煙雨的江南,想起在春風墨綠的水鄉。多年以前有過一場悠緩的等待,多年以後還在淡淡地追尋。只是一個無意的轉身,那位撐著油紙傘結著丁香心事的姑娘,走在輕靈的小巷,走在多夢的橋頭,走進一段似水年華的故事裡,不知是否還能不能出來。
    烏鎮一天的生活是從吱吱呀呀的搖櫓聲中開始的,一根長長的竹篙撩撥著靜止的時光,清瑩的河水打濕了那些易感的情懷。還有泊在岸邊的船隻,默默地守護著小鎮裡一些沉睡未醒的夢。它們凝視著那些古老房簷的黑白倒影,品味著沉落在水中的千年滄桑。
    河水無語,它和烏鎮一起靜靜地送走春秋,又匆匆地迎來春夏,從花開到花落,從緣起到緣滅。許多年後,一切都如同從前,只是所有流淌過的往事要注定成為回憶。那些被河水浸潤過的人生,帶著江南的娉婷,帶著水鄉的風韻,在迷離的歲月裡做一次千帆過盡的懷想。烏鎮依舊,小河依舊,待到春風入夢,明月入懷,誰還會在遠方彷徨?
    穿行在素淡又含蓄的風景裡,在詩意中感受時間的恍惚,而溫暖的陽光印證了生命的真實。逢源雙橋在現實與夢境中無言地停留,帶著現代的氣息,又含有傳統的韻致,使烏鎮處繁華卻不輕浮,落紅塵而不世故。
    古橋是有記憶的,它記得曾經有著怎樣清澈的相逢,又有著怎樣美麗的錯過。它收存了許多年輕的惆悵,也珍藏過許多青春的夢想。它靜靜地擱置在流水之上,等待著有緣人乘風而來,再抖落一地的故事。這裡留下了文和英的腳印,留下了千萬個路人的腳印,他們手牽著手站在橋頭,憑欄靜賞小鎮之景,只覺過往的年華虛度,停留只是一瞬,回首卻是一生。
    有古舊的氣息從枯朽的門板上,從斑駁的牆粉中,從青石的縫隙裡透出來,牽引著無數路人純粹的嚮往。彷彿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跌進某段熟悉的情景裡,又讓你久久不能出來。帶著閒散的心情走來,無關歷史厚重,不問滄桑墨跡,只是追憶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懷。無論是蒼老的酒坊還是明亮的染坊,都可以激發你無限的想像。
    在薄薄的陽光下,溫一壺杏花酒,享受一段詩酒年華的閒逸。看那些晾曬在高高竹竿上的藍印花布在風中輕舞飛揚,雋永的春天在時光中瀰漫,而青春彷彿從來不曾離開。沉陷在這些陳年的古物與懷舊的情感中,再也沒有什麼世俗的力量可以將你侵擾,因為烏鎮趁你迷濛的時候已悄然潛入你的心底,從此情思深種,銘心刻骨。
    悠長的小巷在煙霧中如泣如訴,那身著藍印花布的女孩可是茅盾筆下的林家女兒,她從潮濕的書扉中款款走來,從老舊的林家鋪子走來,走進茅盾故居,走進深深庭院。廳堂裡茅盾先生握筆沉思,那凝視遠方的目光,有一種吐納河山的清醒與曠達。他在文字中生動,在烏鎮裡停留,在風起雲湧的年代裡栽種進步的思想,燃燒精神的火焰。
    恍然間有梅花的幽香自庭院飄來,迷離中往事依稀重現,今天宛若昨天。許多的現實比夢想更為遙遠,就像許多的喧囂比寧靜更為孤獨。站在光陰底下,看梅花開在寂寞的枝頭,那冰潔的芳瓣比任何一種花朵更高曠出世,更冷傲清絕。
    午後的陽光有一種慵懶困意的美麗,惺忪著夢囈的雙眼,就這樣醺然在古舊的茶館。煮一壺杭白菊,將心事熬成經久淡雅的芬芳。倚著窗台,聽那繁弦幽管,叮叮咚咚撥響了江南靈動的曲調。江南的評彈在烏鎮這個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水鄉璀璨登場,吳儂軟語,妙趣橫生,那些熟知的故事在藝人委婉的傳唱聲中更加耐人尋味。
    絲竹之聲激越時如萬馬奔騰,坦蕩時若明月清風;飄逸時如玉泉流瀉,沉靜時若秋水長天。此刻,就在這古樸的烏鎮,在這懷舊的茶館,品一壺清茶,聽一曲評彈,將流光拋散,做一個安然自處的閒人。都說人淡如菊,而世事也淡如菊嗎?當這些生動的記憶在彈指的人生中消散時,誰還會記得過往裡的一小段溫潤時光。
    煙霧中長長的小巷,被懷舊的時光浸染;木門裡寂寂的故事,被泛黃的歲月塵封。許多的人打身邊擦肩而過,彼此間今生今世也不會記得有過這樣美麗的相逢。曾經相逢在江南的古鎮,曾經有過腳印的疊合,甚至有過目光的交集。
    待到年華老去,回憶從前輕描淡寫的過往,誰也不曾知道誰,因為彼此都是過客,是江南的過客,是烏鎮的過客。這樣的相遇就像是一場皮影戲,在華麗與虛幻中開始與結束。坐在寂寞的廊道裡,等待著一場皮影戲開幕,又在柔和的燈光下,看一段皮影戲裡絕美的故事。
    女子:野花迎風飄擺,好像是在傾訴衷腸。綠草輕輕抖動,無盡的纏綿依戀。初綠的柳枝,墜入悠悠碧水,攪亂了芳心柔情蕩漾。為什麼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遠行的丈夫卻年年不見音信?
    男子:離家去國,整整三年,為了夢想中金碧輝煌的長安。都市裡充滿了神奇的歷險,滿足了一個男兒宏偉的心願。現在終於衣錦還鄉,又遇上這故里的春天,看這一江春水,看這滿溪桃花,看這如黛青山,什麼都沒有改變,也不知新婚一夜就離別的妻子是否依舊紅顏。來的是誰家的女子,生得是春光滿面、美麗非凡。這位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麼樣的錯?
    女子:這位將軍,明明是你的馬蹄踢翻了我的竹籃,你看這寬闊的大道直上藍天,你卻非讓這可惡的馬兒濺了我滿身泥點,怎麼反倒怪罪起是我的錯誤呢?
    男子: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讓我的手不聽使喚,蓬鬆的烏髮充滿了我的眼簾,看不見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艷的面頰讓我胯下的這頭馬兒傾倒,竟忘記了它的主人是多麼威嚴。
    一段令人心旌搖曳的對話,讓烏鎮的陽光也隨之閃爍著脈脈溫情。在奼紫嫣紅的春光裡邂逅如花美眷,又喟歎什麼似水流年。那挽著竹籃的姑娘是林家鋪子裡的林家女兒,還是似水年華里的默默,抑或是烏鎮裡的哪個農家女子?她們攜著單純的快樂,捧著綠色的芬芳,在古道的柳浪下行走。她們是烏鎮的風景,等待著入夢的人,而烏鎮又是過客的風景,裝飾著別人的夢。在詩意散淡的日子裡,彼此留下無名的因果,只是記得曾經回眸的相逢,還有轉身的別離。
    黃昏的烏鎮,就像一位平淡的老人,收藏一切可以收藏的故事,又遺忘一切想要遺忘的人。行走在紅塵陌上,時光夢裡,回首人生歷程中的雲煙舊事,青梅過往,一切有如古玉般的溫潤與清靈。
    烏鎮也是一塊浸染了春花秋月的老玉,供來來往往的人用心靈去珍惜。帶著清澈的夢行來,帶著未醒的夢離開。只是尋常的日子,只是平淡的記憶,在閃閃搖搖的光陰裡流去。若干年後再以落花的方式懷念江南幾許明媚春光,追憶烏鎮一段似水年華。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