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結束之後,我娘也瘋了,而她肚子裡的孩子理所當然被認定是那些滿人的孽種,打胎藥打不掉只好讓我生下來,雖然七個月就出世,但大家都以為是打胎藥導致早產,所以外公為我取名叫滿兒,因為我是滿人的孽種……」

  滿兒的語氣愈說愈冷硬、愈說愈嚴厲。

  「想想漢人會如何對待滿人的孽種,嗯?對了,外公一家人當我是恥辱,走到外面大家當我是仇敵,沒有人願意接納我。十五歲那年,娘自殺去世了,外公立刻把我趕出家門任我自生自滅,老實說,我現在都很懷疑當時是如何生存下來的,為了垃圾堆裡半顆發霉的饅頭,我可以和野狗像畜生一樣互咬一場;為了一文錢,我也可以和一大群乞丐打得頭破血流;為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桂承先掩面痛哭。「是我錯了,是我不該丟下你娘不管,我以為是為她好,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砰一聲猛然拍桌而起,「你以為一聲對不起就算了嗎?」滿兒怒吼。「你以為一聲對不起我娘就活得回來嗎?你以為一聲對不起,我過去所受到的創傷就可以煙消雲散了嗎?告訴你,沒那麼容易的事,那些種種痛苦早已深刻的烙印在我心中,不是一聲對不起、兩滴眼淚就可以擺平的,所以你最好一輩子愧疚到死,這樣或許就可以打平了!」

  咆哮完畢,她喘了幾口氣,然後令人跌破眼鏡的臉色驟然一轉,翩然綻開一朵非常滿足的燦爛笑容。

  「好極了,我就是想這樣罵一罵,現在罵過了,我也該走了,再見囉!」

  語畢,揮揮手絹兒就走人,情況急轉直下,看得眾人怔愣得一時回不過神來,尤其是前一刻才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竹承明,腦筋根本轉不過來,掛著滿臉淚水傻呵呵的呆在那邊。

  「滿兒,慢著!」在滿兒踏出廳門前一刻,竹月蓮及時回過神來並追上去拉住她。「你……」

  滿兒回眸,笑得頑皮又狡黠。「放心,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恨他,只是想罵罵他而已,你不知道,男人有的時候就是需要女人狠狠罵他一罵,不然他們是不會開竅的。」

  竹月蓮呆了一呆,差點又讓她走掉。「等等,難道你不想認回爹嗎?」

  滿兒聳聳肩。「然後呢?有什麼意義?我已經不是需要爹娘疼愛的小女孩了,再講白一點,我又不欠他,反過來是他欠我,而他欠我的永遠也還不清,倒不如不還。總之,我已經明白一切,這就夠了。」

  「可是他總是你親爹呀!」竹月蓮辯駁。

  滿兒冷淡地瞟去一眼。「對我而言,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沒有爹就沒有你!」竹月蓮義正辭嚴地說。

  「是啊!」滿兒更是漠然。「曾經有將近二十年的時光,我無時不刻希望自己不曾被生下來。」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竹月蓮難以理解地喃喃道。

  滿兒歎息。「因為那是事實,你不是我,不曾經歷過我所經歷過的折磨,所以你無法瞭解我的想法,這也不奇怪。想想,有多少年的時間,我憎恨滿人,恨不得他們全部死光光,到頭來卻發現始作俑者是漢人,傷害我最深的也是漢人,難道你要我重頭再來一遍,現在改恨漢人?」

  她搖搖頭。「不,恨人太累了,我只要知道事實便足夠了,然後就可以讓一切過去……」

  「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何我會認為丟下你娘才是為她好嗎?」竹承明脫口問。

  不知為何,他這一說,其他人都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瞪住他,像是反對,也像是警告。

  「她吃了這麼多苦,受到這麼多委屈,有權利知道。」竹承明的神情很堅決。

  竹月蓮只稍微考慮了一下便同意了。「沒錯,她有權利知道。」

  她一同意,陸家兩兄弟便也不再反對,於是,飛身一往前一往後守住,竹承明與竹月蓮的表情也在瞬間轉變得異常凝重嚴肅,看得滿兒心頭又浮上那股不祥的預感,兩腳忐忑不安地直往後退。

  「我……呃,可不可以不想知道?」

  竹月蓮卻硬把她拉回去。「你有權利知道。」

  「我不能放棄權利嗎?」

  「你會想知道的。」

  「老實說,我真的不想……」又被按回原來的座位上了,滿兒無力的歎氣。「啊~~原來你們會武功啊!不知道師父是誰呢?」

  竹月蓮好笑地瞟她一眼。「現任白族段土司的父親。」

  「哇!」滿兒很誇張的驚呼。「那一定很厲害囉?」

  「沒錯。」

  「那……」

  「夠了,別再扯別的事了,」竹月蓮一眼便看穿她的企圖。「聽爹說吧!」

  這麼快就被拆穿啦?

  
《出嫁願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