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甫自暈天黑地中回過氣來,還被他一步一跤,踉踉蹌蹌地拖著走,滿兒一時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

  「去、去哪裡?說什……什麼?」

  「去你打算去的地方,說你打算要說的話,我們一道去,一道說!」

  「去我打算去的地方?說我打算……」困惑的喃喃自語陡然頓住,驚懼的大叫繼之而起,「什麼?」滿兒開始劇烈掙扎,雙腿不肯再動,兩手賣力往後拉。

  「不,不行,你應該不知道這件事的,如果皇上知道你……不,不可以,那個人那麼會記恨,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無論他如何信任你,一旦得知你隱瞞了他這件事,他絕不會饒恕你的!」

  「那我們就一起死!」允祿頭也不回的怒叱,絕然又冷酷。

  「不!」滿兒駭然尖叫。「不不不,允祿,你不可以死,我……我不去了,也不說了,真的,我發誓!」

  但允祿根本不理會她的哀求,聽若罔聞地繼續像拖一條死狗似的拖著她走,任由她跌跤再粗魯地硬拖起來,毫不憐惜。

  滿兒不由痛哭失聲,「允祿,求求你,我不要你死啊!求求你……」她一邊哭一邊探出另一條手臂拚死命抱住一株古松樹,好不容易終於讓允祿停下腳步。「對不起,允祿,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打算犧牲自己去換得你的自由,我們彼此是分不開的,這點我應該早就明白了。只是、只是……」

  她一邊哽咽一邊說,還猛抽鼻子,那副背對她的身子僵硬得如同鐵柱子一般,又冷又硬。

  「看你這麼辛苦,我好心疼嘛!這十年來,除了在廣州那一段日子以外,你沒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沒有吃過一頓安穩的飯,我真的不想下半輩子都得看著你這麼辛勞,再這樣下去,或許你也會像十三爺那樣早早就死掉了,他才四十五歲耶!我、我不要那樣嘛……」

  背對著她的身子不再冷硬,徐緩地回過來。

  「……我想與你白頭偕老,不想做你的寡婦,情願我先死,不要你死在我前頭,可是……可是看十三爺那麼辛苦,結果早早就死了,我就好擔心好擔心,好害怕好害怕,每次我去安慰十三嫂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將來我也會和十三嫂一樣,那我寧願現在先死了算了,免得、免得有一天我也要眼睜睜看著你倒下來,眼睜睜看著你……看著你……」

  愈說愈傷心、愈想愈難過,她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泣不成聲,哭得涕泗滂沱,哭得天昏地暗……

  悄悄地,她被攫住的手放開了;靜靜地,溫柔的雙臂將她納入堅實的懷抱裡,她立刻放開冷冰冰的大樹改去抱暖呼呼的人體,撲在那副熟悉的胸膛上更放肆地嚎啕大哭,哭得她陣陣痙攣哽咽不已。

  稍後,她被抱起來避入多寶殿中,因為雪花又飄飄零零地飛舞下來了,銀茫茫的、冷幽幽的,鋪滿一地淒淒慘慘的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滿兒終於哭夠了,也哭累了,從大哭到斷斷續續的抽噎,再逐漸轉為間歇性的打嗝,而後不自覺地瞇起兩眼,覺得窩在他懷裡好溫暖,好舒服,舒服得她想睡了……

  「娘子。」

  嗯……

  咦?娘子?

  驀然驚醒,滿兒猛地仰起嬌靨,愕然大叫,「夫君?」

  柔和的眼神,純真的笑容,可不正是金祿,但見他眼底輕漾著憐惜,在她仰起臉兒時先俯唇啄了她一下,再拿汗巾溫柔地拭去她滿臉的淚水與鼻涕。

  「再給為夫一年時間好麼?」

  「一年?」滿兒眉頭狐疑地輕蹙。「幹什麼?」

  「為夫要去捉拿前明王室的漏網之魚,用他來頂替前明太子的後裔。」

  頂替?

  滿兒愈聽愈迷糊。「我不懂。」

  「四哥要為夫我設法在漕幫內安插內應,並沒有要為夫去捉拿那條漏網之魚,這樁差使四哥交給了粘桿處,但為夫相信他們絕對搞不定這樁任務,因為……」金祿頑皮地擠了擠眼。「為夫『忘了』告訴四哥,那條漏網之魚是躲在漕幫的護翼之下。」

  滿兒呆了呆。「忘了?」

  「對,忘了。」金祿滑稽地擠眉弄眼。「所以粘桿處的夥計們只好往天地會總舵去查探消息,那可難了!」

  「難?」他們在天地會不是有內應嗎?

  「想想,內應都查不到,他們又怎麼查得到?」

  原來連內應也查不到,活該他們去喊天。

  滿兒咬了咬唇,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你是故意的!」

  見她笑了,金祿也很開心的綻開燦爛的笑容。

  
《出嫁願從夫》